五月,江中。
南方城市轟轟烈烈邁入夏季,植物瘋長,花和樹木皆繁複茂盛幾近脫軌,傍晚八點,太陽雖遠,但空氣裡的熱尚未散盡。
工業園區慢慢沉寂,四散的辦公樓裡偶有零星燈火,通迪卻是燈若白晝。
應用開發為主的公司,倒是和夜場莫名有些相似,後者借夜掩護“奔騰的欲望”,前者,在夜深人靜時縱容腦電波馳騁。
……
顧侒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有一陣了。
思緒不知不覺回到上一年的多事之秋:王姨确診胰腺癌,林烨向他提出了分手。
一個從六歲開始陪伴他,給了他母愛甚至超越母愛的人,從未曾對他提過任何要求的人,即将離開他。
另一個,自己幾乎把心肝脾髒都捧手心全然奉上,依然棄之如敝屣。
從記事起從不言悔的人,悔了。
既悔自己對老人病情的輕慢,也悔自己對情感的輕率。
電話響,内線,顧侒接起來,楚凡的聲音:
“顧董,我想清楚了,謝謝您這些年的栽培,抱歉了…”
顧侒淡淡然應一個字:“好”,挂斷了電話。
楚凡,研究生一畢業就進了公司,一幹就是十年,拿着幾乎全行業最高的薪水,還有期權獎勵,卻堅持要離職。
為什麼?
一個人要離開一個非常熟悉又得心應手的環境,無非幾個原因:
更好的薪水、更好的前途、休息。
薪水不是問題,縱然有問題也可以提,他在公司頗受重用,早早擠入了管理層。
通迪這幾年沒有盲目擴張,研發部門的壓力最小就是這兩年了,身心疲憊導緻想要休息的理由也不成立。
如果是家庭或者身體原因、甚至移民,都不會構成他吞吞吐吐的理由,談話時,他甚至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
在自己因為老人病重南北奔波分身乏術時,公司最重要的技術負責人,堅持要辭職。
能讓他離職的真正原因,勾起了顧侒極大的興趣。
……
接近十五年的高速奔跑,通迪從自己單槍匹馬走到現在數千人,這一路披荊斬棘,除了累,卻也可謂是順風順水。
這幾年,通迪有了行業裡最完備的資質,有了能獨當一面的管理層,有了絕對領先的産品優勢,顧侒也有了深深的疲意,這種疲意無關身體和精力,更多是無趣。
沒有強有力的競争對手制造生存危機,也沒看到什麼機會可以這樣體量的公司再次起飛。
喜歡做乘法的人,做加法,當然覺得無趣。
但,現在恐怕不是了。
他撥通了吳淩風的電話:
“淩風,你抽空把這兩年我們碰到過的競争對手發個明細給我,如果可能,給我份細緻的分析報告。”
“我這兩天找人做。”
頓了頓,吳淩風問一句:“怎麼了?”
“楚凡堅定要離職…
我和他談了不下五次,他也沒能擠出一個靠譜的理由,我覺得蹊跷。”
“公司這些年從沒有虧待過他,現在一堆項目都是他在主持”,吳淩風語調沉沉,“這麼一甩手就要走,今後是不想在圈子裡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