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被他氣笑了,輕輕踢他一腳,挑眉道:“姐姐教你啊,什麼叫言外之意,我剛才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呢就是,我不想說,你也别問了。”
“不用教我這個”,顧染仰頭看着她,桀骜不遜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什麼時候學會對朋友坦蕩誠實再來教育我。”
這種程度的挑釁林烨倒也不惱,甚至是有些羨慕的:不是誰都有條件有資格坦蕩誠實的,很多人别說面對朋友就連面對自己都未必能做得到。
在他身旁蜷腿坐下,她偏頭看着他笑着提議:“那我們就來玩一個我問你答的遊戲?”
顧染糾正她:“是我問你答”。
林烨哼笑一聲,在這孩子身上她可真是一點便宜占不到,“我先回答你上一個問題以表誠意”,她正了正神色道:“我怕水,是因為小時候在水裡差點出了意外,很嚴重的那種。”
顧染點點頭,點評一句:“你不能一輩子都不下水”
“我本來可以”,林烨幽怨盯他一眼,“去年的今天以前,我連浴缸都繞着過。”
少年的冰川臉裂開了一個短促的笑。
機會來了,林烨抛出她一直想和他讨論的問題,“你為什麼對你爹這麼抗拒?你覺得他不好嗎?”
“這是兩個問題”,顧染看她一眼,像是不和她計較一般,懶洋洋道:“我一直覺得他很好”。
他給出的答案很是出乎林烨的意料。
不遠處有個賣椰青的攤位,陽光很烈,他半眯着眼看過去,轉頭問林烨:“渴嗎?”
“渴”,林烨很不要臉的跟一句:“這是第二個問題。”
顧染啧一聲起了身,邁腿前送她一句話:“成年人不坦誠就算了,還企圖用沒有價值含量的信息交換别人的誠意,這就是笨…”
林烨看着少年漸漸走遠的背影感概:顧染真是好基因,通透得讓她這樣的人都不時心生懼意。
抱着兩個開好的椰青回來,顧染不計前嫌地一邊喝一邊繼續把剛才的答案補充完整:
“我身邊每個人都喜歡顧侒,甚至我那個特别挑剔的外婆也對他贊賞有加。
從幼兒園到小學,隻要見過他的同學、老師定會說一句‘你爹好帥啊,你爹說話好溫和啊’…
十二歲之前,我每天都在盼着那個從不批評我、會陪我玩樂高玩遊戲的父親回來陪我或者把我接走…”
酷酷的少年望着海面寡淡地笑了笑,“從上幼兒園開始,十年的時間,他來看了我37次,沒有帶我回家住過一晚…”
他反手撐在沙灘上,用一種無所謂的語調悠悠道:“他現在有時間了,但我已經不需要他了。”
……
海風陣陣,吹得林烨的頭發狂魔亂舞,胡亂把頭發掖在耳後,她決定和顧染交換一個故事:
“我剛上小學我爹就抛棄了我和我媽,等我十歲的時候,我媽就生病了,幾乎無法工作,我每周穿梭在城南城北想方設法地從我爹身上搞到錢…
十二歲以後,他徹底不給我錢了,說真的,那時但凡有人願意養我,我都願意喊他一聲爹…”
陽光迷眼,林烨感覺自己的臉快被曬得爆開了,她把臉埋在膝蓋上,像烏龜一般蜷縮進自己的殼裡。
等那眩暈的感覺徹底過去,她擡起頭,發現顧染正蹲在身前定定看着她。
“信了啊?”她看着他笑:“頭條,一個筆名王二的人寫的他的生平,很多人留言,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成長故事。”
顧染像是一直沒有喘息一般,緊抿着嘴唇長長籲一口氣,臉色難看得像要揮拳揍人。
林烨知道自己的玩笑開過了,誠懇道歉:“對不起,顧染,我不是用這個故事和你比慘,我完全能體會你童年時的那種孤獨感,我隻是希望你能原諒你的父親,畢竟,能感覺得到,他是真的很愛你,也對過往滿心愧意。”
“我感覺你很在乎他啊,他讓你來做說客?”顧染冷着一張臉,用一種探究的眼神打量她。
現在肯定不是一個坦誠的好時機,林烨搖搖頭,誠實回他:“沒有,我希望你開心,希望你像小時候一樣,看着父親想到父親就很開心。”
“我希望你能克服恐懼,勇敢自如地走進水裡”,顧染挑釁地看着她,問:“你做得到嗎?”
天空碧藍如洗,道不出名的闊葉樹随處可見,林烨遠眺金光燦燦的海面,這種程度的浩瀚讓她恐慌。
和一隻站在懸崖上的白鷗對視半響,她對身旁的顧染回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