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聽筒裡傳來他的聲音,有些啞。
“來鎮上,想買點東西。”
她的聲音聽起來糯糯的,風聲從話筒裡傳來,把她的話斷開來,似乎隔得很遠。
“嗯?還缺什麼?”紀雲辰的尾音向上提了提,有種散漫感。
那頭似乎有些猶豫,幾秒後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遊戲掉血包大套餐?”
許之言硬着頭皮報了要買的菜單,最後小聲說了句:“之前借了你一根西芹,現在還給你。”
他不客氣地笑出聲:“怎麼,這是給我家冰箱進貨了?”
“在那等我。”
剛想說不用來接,她可以自己打車回去,但是紀雲辰的語氣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不容置喙。
菜市場看起來有些破舊,除了掉落的招牌,支棱起的檔口也是最原始的水泥灰,即便沒進到裡面,也能看見大多數攤位都簡單遮着塊紅白藍布料。
或許是因為快傍晚,鮮少有人來買菜,小販們紛紛收攤回家。但門口的道路兩側,倒有不少擺着的菜筐,裡面擺着一些零星的常見蔬菜。
這是流動攤販,每隔十來米就有一處。菜市場的檔口要交管理費,像城鎮這種管理比較天然的地方,還保留着散戶街邊叫賣的傳統。
離她最近的,一個黝黑的小男孩。
穿着破洞的球鞋,臉也灰撲撲的,竹簍放在一邊,有一兩根西芹,兩三個西紅柿,和一些其他的瓜果蔬菜。
還有一些綠葉菜簡單地拿了報紙攤放在地上。
和一旁高聲叫賣的大人不同,小男孩死死攥緊衣角,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許之言笑眯眯地蹲下身:“小家夥,菜怎麼賣呀?”
“啊?”像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問,小男孩有些吃驚,随後語氣又緊張了起來,“我不知道……媽媽回家去了,一會兒才來。”
“沒關系,姐姐陪你在這等……”許之言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不遠處有人罵罵咧咧:“我就說現在生意怎麼這麼差,都是你們這些人壞了市場風氣。”
許之言聞聲擡眼,伴随着“滴——滴”聲,一輛幾乎快散架的灰色電瓶車晃悠悠地騎了過來,上面坐着位體型偏胖的中年男人。
白色襯衫已經泛黃,上面沾着大片不明污漬。他的頭發一绺绺地結成塊,黏膩在臉上。
瞧着陣仗不對,本來在小男孩不遠處的幾個攤位老闆紛紛推着大闆車走了。
男人從電瓶車上下來,單腳别開腳撐,大咧咧地停在小男孩面前,又瞥了許之言一眼,撂了句話:“沒你事兒,躲開點。”
一米七五的個頭,站在小孩的面前,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更何況,他已經怒了。
菜場是個很有領地意識的地方,誰家的熟客,哪天在誰家買菜,小販們都會暗暗記在心上。尤其像是男人交過市場管理費的,本身成本就比外面的散戶要高。晚上顧客少,大約白天也沒什麼熟人,他便把氣撒到外面路口的攤主上。
不,不是攤主。
這不是逮着小孩可勁兒欺負嗎?
許之言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裝模作樣地拿根西芹把在手裡。
男人幾乎是破口大罵,說他們是要飯的,交不起錢就用這種龌龊的手段明着搶生意。因為害怕,男孩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嘴唇一張一合,嗫嚅着說不出一個字來。
許之言深吸口氣,悄悄握緊了拳頭。
這是遇上,菜霸了?
“你等着,我現在就給市監局打電話,讓他們把你都抓起來,”男人不依不饒,“你這些有衛生許可嗎就敢拿出來賣,一舉報一個準,不信你瞧…….”
說罷他就要一腳踹開竹簍,還好許之言眼疾手快,一把搶了過去,把它護在身後。
女生提高了音量:“你幹嘛?欺負小孩子?”
踹了個空,男人差點沒摔倒在地,像是沒料到有人會挺身而出,他沒好氣地說道:“姑娘,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現在走還來得及。”
站在一旁的小男孩像是被吓傻了,快哭了出來,眼淚在眼眶裡猛打轉,嘴唇微張,洩露出幾個音節:“姐…….姐姐…….幫我…….”
他無辜的眼睛向許之言釋放着求助的信号。
男孩噙着的淚珠和羞于啟齒的尴尬,就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說出那句斷斷續續的話。
眼前黝黑瘦弱的少年和記憶裡的相似的模糊場景交疊重合。
隻剩下,對陌生人毫無保留的信任。
按照記憶裡那位從天而降的男孩模樣,許之言有樣學樣地挑了挑眉,冷笑了聲:“那如果這閑事我管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