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大半年裡,他們鮮少這樣鬧成一團,生怕吵得她身體不舒服,不知不覺中變得成熟穩重。
對身患絕症的許意柔而言,生命處在快速倒計時的境地,她甯願多看看崽子們鬧騰活潑的一面,不想帶有遺憾的離開。
許意柔勉強吃下半碗飯後停了筷,一眼望去,崽子們辛苦一下午做的一桌菜沒吃多少,她不免隐隐有些自責。
憑她年輕時的飯量,掃蕩光這桌飯菜小事一樁。
飯後便是切生日蛋糕的環節,每年這個時候,許意柔都會把崽子們喜歡的部分切下來給他們。
今年卻是不行了。
她青白的手背滿是針孔,渾身虛軟無力,骨頭酸痛,對普通人簡單到像喝水的擡手臂動作,于她難如登天。
屋内播放着歡快的生日歌,輕松溫馨的氛圍下,許念橙從廚房緩緩推出親手做的大蛋糕。
蛋糕表面是一圈粉色奶油裱花,周圍點綴着幾顆紅寶石似的車厘子,邊緣零星撒了幾顆圓潤雪白的珍珠糖,裡面一層巧克力一層芋泥的夾着。
最引人注意的是中間插着五個神情迥異的可愛小人,代表他們一家五口。
許念橙蹦跳着來到她身邊:“媽媽,快來許個願望。”
暖橘色燭火跳動着,縱然不那麼耀眼,但如同悄然燃起的生命之火,映出他們對生命的熱切渴望。
早已放平心态坦然赴死的許意柔被崽子們的情緒深深感染,一湖死水泛起漣漪。
即便知道許願隻是圖個心理安慰,但沒準兒能成真呢?
就當碰碰運氣,死馬當活馬醫吧。
帶着那千分之一的微弱希望,許意柔抛卻雜念,閉上眼雙手合十,無比虔誠的許下心願。
[如果真的有神明,祈求您大發慈悲,讓我恢複健康的身體吧。]
[如果這輩子不行,那我希望下輩子的人生可以像個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若能僥幸被您垂憐,我願意為您修建一座廟宇,子孫世代供奉,香火不斷。]
許意柔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怪力亂神,回憶着影視劇裡的台詞許下心願後,便睜開了眼。
而就在睜眼的瞬間,眼前突然劃過一道亮眼白光,并伴随着一聲利刃出鞘的锃鳴。
許意柔驚了下,下意識揉揉眼,以為病情加重殃及視力。
“您怎麼了,媽媽?”
“媽媽,是不是眼睛疼?”
她的一舉一動都讓崽子們分外緊張。
許意柔軟綿綿的甩甩頭,除了熟悉的頭重腳輕感,沒有額外的不适,剛剛的白光和異響仿佛隻是錯覺。
沒有問題就是最好的結果,許意柔當是個小插曲,不放在心上。
許念橙眼圈微紅,握住她手:“媽媽,你身體不舒服不用忍着的,我可以推你回房間休息。”
“乖乖。”許意柔不舍得浪費女兒的心意,“你做的蛋糕媽媽還沒吃到呢。”
“媽媽,我可以陪您一起切蛋糕嗎?”
大兒子許清硯忽地蹲下身,細碎的光影在他眼睫上跳躍,眼下覆蓋着黯淡陰影。
外人面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财閥繼承人,冷峻眉宇間藏着難以察覺的擔憂與難過。
許意柔沒有拒絕的理由。
許清硯修長溫暖的手掌罩住她冰涼的指尖,媽媽的手指好涼,許清硯眸色微沉,不由自主收緊她的手,試圖将更多溫度傳遞給她。
在他的幫助下,許意柔順利完成切蛋糕環節。
分配好崽子們的蛋糕,許意柔強撐的那股勁兒像紮破了的氣球,頃刻間洩完了。
早上出院到現在她都撐着沒睡過去,這會兒她實在撐不住了,眼皮重的像灌了鉛,腦中一片漿糊,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
……
一夜無夢。
清晨的空氣微微濕潤,陽光柔和如薄紗,透過落地窗輕輕罩在大床上,沒過一會兒,被子裡伸出一隻連藕似圓潤瑩白的小短手。
床上的小山包鼓了鼓。
睡了個飽覺的許意柔悠悠轉醒,迷迷蒙蒙睜開眼,眨巴兩下,視野清晰到猶如開了高清,貼在天花闆上裝死的小飛蟲有幾根須須都能看清!
許意柔反應遲鈍的愣了愣,沒細想的就坐起身,準備掀開被子下床洗漱,胸口卻沉甸甸的。
被子好重,有點掀不動。
許意柔感到一陣心慌,難道她的身體已經弱到不能自理了嗎?連被子都掀不了……
想着,她便有些心急起來,為了證明自己尚有自理能力,她較勁似的噌地站起身。
預想中眼前一黑的狀況沒有出現,卻出現另一個詭異的現象。
許意柔目測完自己與被子不到一米的距離和變大的床,心頭湧出難以言喻的茫然。
她……好像變矮了?
她個子不算高,就一米六二,但這個距離肯定不正常。
再定睛一看,許意柔直接瞳孔地震,怎麼回事,她的手和腳怎麼變得又短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