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群擠去角落的言書越側身抱着頭盔,耳邊是各論各的話語聲,擡頭看着一層一層往上的紅色大字,眼神微微失焦。
垂在腿邊的手攥成拳頭,孟客來有些緊張。
瞄了他一眼,海樓氣定神閑的往嘴裡塞了顆糖果,嗯,水蜜桃味兒的,很不錯。
“這不還沒到下結論的時候嗎,這麼緊張幹什麼。”
孟客來緊了緊喉嚨,聲音有些幹啞,“我隻是害怕。”
“害怕?”
人心有時候是能預見的。
看了眼那邊神色有些呆滞的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腳尖,繼續說着,“害怕什麼?害怕這結果沒能如意?本就是各摻一半的事,你多少有些貪心哦。”
他低垂着腦袋沒有說話。
越往上走,電梯裡的人也剩的越少,海樓往旁邊靠近一些,扯了扯言書越的袖子。
這人規矩的抱着頭盔,像個聽話的學生,怪搞笑的。
扭頭順着她的視線落在手上,手掌心裡正躺着顆綠色的糖果,下意識咽了下喉嚨,看起來就很酸。
學會以顔色判斷酸度的言書越搖頭拒絕,她說:“牙疼。”
“牙疼?你莫不是在唬我?”海樓一臉狐疑的看她。這人感冒倒是能看出來,至于這牙疼嗎,多半是騙人的。
“我的意思是,吃多了牙疼。”
不滿的切了一聲,毫不客氣的怼回去,“我看啊,不吃才牙疼。”
聽着她口袋裡窸窸窣窣的聲音,連低着腦袋的孟客來都望了過去。
“喏,不就是怕酸嗎,這甜的,吃嗎?”
生病的人嘴裡本來就是苦的,而且還吃了藥,隻會更苦更無味。
跟着孟客來進了病房,很明顯能聽到呼吸機工作的聲音,床上躺着人一臉憔悴,長時間靠輸營養液,臉色變得青黃。
雖然她們并沒有問躺在床上這人的身份,孟客來還是自顧自的介紹起來。
“她叫祁吟,是我的愛人。”他又轉了個方向,把兩位客人介紹給她,就像她還是醒着一樣。
海樓垂了下眼眸,藏起那來的有些不合時宜的悲傷。
言書越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的人,把手裡的頭盔遞給孟客來,伸手撓了撓眉毛,“她這樣子多久了?”
“有一年了。”孟客來說。
同樣的時間會在他們這裡被無限拉長,變得越來越煎熬。
心率和呼吸都正常,如果不是睡着一直沒醒,還真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别。
孟客來緊張的攥着拳頭,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這對你們能不能入夢是有什麼影響嗎?”
舌尖把糖果撥去一邊,言書越搖了搖頭,手落在祁吟脈上細細感受着,“這點時間影響不大。”
沉睡時間越長,身體機能損壞就會越嚴重,那樣的身體,連入夢都變的困難,更别說把人喚醒。
看着她落在祁吟脈上的手,孟客來心提了起來,順着往上,目光注視着在她的臉。
她皺眉了。
孟客來隻覺得呼吸一滞,像一把大手緊緊掐住了他的喉嚨。
難道是沒希望了嗎?
有時候,人的心理活動會變得非常旺盛。
化掉了的糖果有些割舌頭,牙齒用力将它咬碎最後吞了下去。
海樓也看到了言書越蹙着的眉心,見她用手輕輕撐開祁吟的眼皮,扭頭望着孟客來。
“冒昧的問一句,夫人是因為什麼,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出事無非就是天災人禍,他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告訴了海樓一切,想來應當是後者。
她歎了一聲,說了句“抱歉”,有些事就是不适合被說出來,被人聽到。
言書越縮回手,緊蹙着的眉頭松開,孟客來緊張的看着她,問道:“怎麼樣,能入夢嗎?”
“我能問一句,你為什麼那麼想讓我們喚醒她?”
男人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張嘴說了句,“她才二十八歲,還有大好的人生可以過,怎麼能一直躺在這小小的屋子裡呢。”
這樣的話,不多見啊。
很少有不怕麻煩的人,血緣維系的親情有時都做不到這樣的份上。
孟客來扭頭看她,又問了一遍,“所以,你們能入夢嗎?”
看出他的緊張,她也歎了聲,“對不起,我們不能入夢...”
“為什麼?”孟客來手撐在床邊護欄上用力攥着,眉毛沉了下來,臉上有些不可置信,接了話頭就說,“你不是說昏迷時間并不影響入夢嗎?”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繼續說着:“如果是還有什麼别的條件我們不滿足,言小姐可以說出來...”
注意到言書越擡手的動作,孟客來閉上嘴,她臉上帶着的是無奈表情,“你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孟客來安靜下來聽她說。
“我們不能入夢,是因為祁小姐不具備入夢的資格。”
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着,孟客來沒聽明白,撓了撓頭,問:“什麼意思?”
海樓接着她的話補充道:“她的意思是,祁小姐的意識裡沒有産生夢陣,更具體一點的來說,也就是祁小姐并沒有陷入長久的昏迷,有一天她會醒過來。”
她說的很确定,一時之間竟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真,真的嗎?”
手揣在兜裡難得拿出來,海樓聳了聳肩,看了言書越一眼,“我沒說錯吧。”
言書越認同的點了頭,“祁小姐确實會醒,不過時間我們不能确定。如果可以的話,多和她聊聊天,讓她感知外面的世界,說不定會醒的快一些。”
這是一個頂頂好的消息,沒人敢打包票的事,她們做了。
他很開心,激動的雙眼泛起了淚花,一個勁兒沖她們說着謝謝。
老天似乎也覺得開心,陰沉的天有了陽光,落在地上曬的人暖洋洋。
“之後每隔一段時間我會讓人來看看祁小姐的狀況,如果有什麼事,到時候直接聯系我就行。”
“好的,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他都是個成年人了,居然還會哭的這麼一把鼻涕一把淚,真丢臉,可是很開心啊。
看着往門口走的人,孟客來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
“言小姐,等一下。”被叫的人應聲回頭看他,孟客來拉開抽屜,拿出個鼓囊囊的檔案袋,繞過床尾遞給她,“這是最快能查到的資料,還有些因為過去時間太久了,一時半會兒還沒着落,等找着了我再給你。”
言書越點頭,“嗯,麻煩了。”
“沒事,應該的。”
海樓看了眼被她裝進背包裡的褐色袋子,随口問了句,“你這是讓他幫你調查了什麼?”
背好包扯了下皺一起的衣裳,按下電梯,“一些陳年舊事而已。”說着,她低頭看着海樓,“其實我一直都記得你說的關于捏碎夢眼會影響命數的話,我覺得不像假的,你在騙人。”
拍了一下她胳膊,笑出了聲,“别這麼一本正經的說這話,你如果還記得的話,當時我可沒有承認是在騙你哦。”
擱這兒跟她玩文字遊戲呢。
言書越不滿的哼哼了兩聲,“你就是喜歡這樣,就像那個半仙,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進了電梯按下一樓,一旁的海樓靠着轎廂雙手抱着胳膊,“我這兒有好藥還有壞藥,你要買哪一種啊?”
不可思議的扭頭看她,這人還在這兒給她演上了。
“我不想吃藥,我要去吃飯。”
看了眼腕上手表,時間也不早,确實該找個什麼地方吃飯。
出了電梯的兩人商量着去處,等在電梯口的人湧進不太寬敞的電梯,按下各自樓層,等着電梯門再度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