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在紮猛子下去找海樓,注意到身後水面泛起漣漪,那人緊跟着也鑽出水面。
兩人往路邊遊去,順利爬上礁石才上結實的石闆路,才松了口氣。
頭發沾了水混成了一股一股,濕答答的披在身後。
海樓撿起扔地上的鞋子,目光在她身上晃了好幾圈,最後問道:“你沒受傷吧。”
至少露在外面的皮膚是幹淨的,也不全是。
她看到了言書越泡的發白的指腹,那裡傷口沾了水正翻着皮,那麼好看的一雙手,結果全是傷。
“你的手?”
言書越低頭看了眼,遲來的疼痛讓她溢出一腦門的汗,下意識藏了手開口解釋,“陌雪太長,握着刀柄沒辦法刺進去,所以。”
“所以你就握着刀身縮短距離,給它來了這麼一下。”
海樓接着她的話說,言書越瞥了她一眼,想硬氣一點結果又洩了氣,嘟囔着,“沒下次了。”
“嗯。”
替她撿起地上的陌雪,也沒打算還給她,自顧自往前走。
言書越在身後歎氣,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也沒什麼可以說。
崔北衾瞧見走來的兩人,松了口氣,除了越隊看起來有些不開心,别的倒是啥也沒看出來。
從濕滑石闆路踏上結實的土路,言書越心也跟着松了下來,回頭看着還在波濤翻滾的水面,又跟着海樓去了那火堆旁。
邁過那條線,就像是跨過象棋裡的楚河漢界,一面是多水的澇,一面又是少雨的旱。
周遭可見的景色裡,隻有幹枯的樹和風化的砂石,幹的不能再幹了。
他們坐在兩座砂石形成的山坳裡,擋住了南來北往的風,偷得了半日閑。
安順正坐在小土塊上安靜的烤着衣裳,瞧見走來的人起身迎接。
“老大。”
不知道是不是時候到了,小孩兒困頓的都快要睜不開眼,說句話打了兩三個哈欠。
她一張小臉沾上了煤灰染得黢黑,左一塊右一塊,像隻小花貓。
言書越揉了揉它的腦袋,頭發摸來是幹了,不知道衣裳烤了這麼久能不能穿。
“困了嗎?”輕聲問她,在黑夜裡,一點聲響也會被放大很多倍。
柴火噼裡啪啦燃燒着,晃動的火光扯着影子,一會兒像人形,一會兒似鬼魅。
衣裳也烤幹了,給她穿上找了塊兒幹淨的地方讓她歇息。
看着她慢慢入了眠,言書越起身朝火堆走去。
昏黃的顔色看得人搖搖欲墜,崔北衾手撐着臉頰晃了腦袋,半合的眸子模糊了視線。
“北衾,你陪着阿順去睡會兒。”
混沌的腦子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眯縫的眼望着言書越,“啊?哦。”
打着哈欠起身,踉跄着步子朝那兒走去,坐在安順身邊,靠着有些硬的石壁,慢慢合上眼。
言書越望着火堆又添了些柴,看她燃得更旺盛,身上的冷慢慢被驅散,困意慢慢找上了她。
眨巴着眼盯着不停晃動的火苗,海樓的突然出聲吓了她一下,扭頭看去。
“你害怕的不是長右,對嗎?”
她很明确這話海樓不是對自己說的,所以扭頭朝蔡佑山看去。
那火落在了他眼底,小小的一團,就像他瞳孔本來的顔色。
“那家夥不是唯一一個跟着我們的東西。”
嗯?言書越下意識直起身子,迷糊的腦袋一瞬間清醒,吹來的一陣風激起了她後背發涼。
海樓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透過火光看着他。
蔡佑山咽了下喉嚨,聲音有些發抖,還藏着害怕,“我隻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讓人害怕的眼睛。它就在我們身後,一直跟着。”
言書越擰了下眉,手指絞在一起扣着手背,而後擡頭和海樓望來的眼睛對上。
“就隻有一雙眼睛?”言書越出聲問他。
“隻有一雙眼睛。”
他的聲音沉悶着在山坳裡響起,平靜卻又藏着恐慌。
沒再問什麼,言書越讓蔡佑山去休息,她和海樓留下守夜。
手舉在火上烤着,纏了布條的手落在海樓眼裡,是一陣一陣的疼,偏偏她跟沒事人一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嫌痛。
“你挺聰明的,還知道用左手。”
言書越抿唇覺得有些尴尬,不是因為她聰明到用左手,而是當時的情況下隻有左手可用。
“那不是情況緊急隻有左手能用嘛。”
看她蹭了下鼻子,知道這是她心虛的表現,扭頭看着火又添了幾根柴。
“你知道餌獸嗎?”她輕聲說着,聲音穿過燃燒的火灌進她耳朵。
烤火的手指下意識蜷縮進掌心,言書越垂了眸子落在自己白淨的襪子上。
“知道。一種鑽地獸,長得像蛇卻有角,會說人話,有一雙血色眼,能放大人心裡的恐懼。”
支在樹枝上的衣裳被風吹動,海樓拉了下袖子免得被火給引着。
“知道對付的法子嗎?”
又是幾根柴火扔了進去。
沉默了半晌,海樓扭頭看她,晃動的火苗同樣也落進了她的眼裡,和她的瞳仁一起瑟縮着。
“知道。”
她的回答落在海樓耳朵裡,引來了她注目的視線,那沒藏住的顫抖被她聽見了。
有時候知道,也是一種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