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到底出什麼事了呢？他饒有興緻地想，應該是幻影旅團出事了吧？他聽說十老頭雇了揍敵客家來對付旅團，但應該不是這個原因——揍敵客家本身就是她的客戶。那會是什麼原因呢？一定是一件已經發生的且無法改變的事實——旅團中有人死了，他猜測。

“U，沒事吧？”帕裡斯通擔憂地快步走到女人面前，“你還好嗎？”

U遲緩地擡眼看他，好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帕裡斯通神情焦急憂心，一副戀人陷入低谷趕忙關心的模範男友樣子，“我看到你的家被炸毀了，需要我送你到新的住所去嗎？”

“……”U轉開了眼睛，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看來是還沒安排新的住處了，帕裡斯通了然。

“那要不要先去我家，或者至少先到我的車裡坐一會？”他輕聲細語地建議。

“……嗯。”微不可聞的應答聲讓帕裡斯通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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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完全不關心她會被載到哪裡，帕裡斯通用餘光看着副駕駛上的女人想：亦或者她真的知道她坐在誰的車上，被誰帶走了嗎？她隻是看着街道盡頭新出現的如螞蟻一般小的建築，隻是盯着目之所及最遠處的那一個點——但他明白她什麼都沒在看，她在看的是眼前沒有的事物，是最遙遠之外的沒有東西存在的世界——隻有她知道那是哪裡。

他們在友客鑫這個兵荒馬亂的夜晚中飛馳。

忽然她開始抽泣，起初聲音很小，而後逐漸失态地嗚咽着哭起來——她低着頭用一隻手遮着眼睛，想要擋住自己再忍耐不住的悲傷痛苦，卻捂不住從手指下流出的淚。

帕裡斯通少見地感到不知所措。

他從沒想過這野心勃勃又張揚豔麗的女人會在自己面前哭得這樣難過——他不是沒設想過她哭泣的模樣，不過他想象的是被他弄哭的情況，而不是現在……猝不及防地就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

帕裡斯通的視線黏在女人潔白面頰覆着的晶瑩的淚痕上，目光晦暗——要不要……現在就毀掉她？趁這個平日裡毫無破綻的可愛小動物突然翻身露出了肚皮，要不要就在這個暴露軟肋的時刻将她開膛破肚？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想吻她，想扼住她的脖頸拂開她擋住臉的手臂，直視她絕望的蒙着淚的寶石一樣的黑眼睛，然後……用力卡住她因驚愕和憤怒扭動的腰，綁住她的手腕，在她精神崩潰的時候頂進去……她會不會挂着哀傷的未幹的淚花，氣憤至極地怒視他質問他，又因先前的悲痛瀕臨精神失常而啜泣個不停呢？

他指尖抖了一下——太興奮了。

她沒帶武器，帕裡斯通不着痕迹地掃了一眼她的衣裙：可以被輕而易舉地制服。

……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告訴自己，不僅後果處理起來很麻煩，而且……他想要的不止這些，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他隻能獲得、戰勝她的一部分，遠遠不是全部。

他要的是，她毫無保留的所有秘密，完全向他敞開的心靈；他要全然擊潰她的精神、信念與信仰，他要她一無所有一敗塗地；他要她被剝奪一切、失去活着的目标與意義、引以為豪的思想宮殿倒塌後，脖子上被扣上他的項圈和鎖鍊，隻能軟綿綿坐在地毯上用恨之入骨的目光狠狠盯着他……

然後他會愛她：親吻她、獎勵她、安撫她……

這才是他想要的——帕裡斯通微笑起來，那笑容卻不是他招牌的金光閃閃的模樣，卻是可怖的算計的深沉，仿佛魔鬼從他文質彬彬的皮囊下現形一瞬，森然的獠牙與蝠翼般邪惡的翅膀一閃而逝——他要擊潰這個完整的人，他要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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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捧着一杯熱水低着頭，如一尊雕塑般坐在帕裡斯通家的客廳沙發上。華麗的吊燈下仆人來往的影子在U面前光可鑒人的茶幾上晃動。

又過了好一會她才終于感覺正常了一些——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好像瞬間移動到了這個白金色的奢華房間，又好像大夢初醒般回到了現實——她差點又進入從前的那種獨自一人的世界，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隻能識别出敵意、殺意和與主人有關的東西……

都過去了，她想。

而如今窩金的死也成了過去了，那使自己逃離牢籠的人和牢籠一樣也成了過去了。U看着玻璃杯中清水面上的吊燈倒影，緩慢地眨着眼睛。

自己究竟在為什麼而難過呢？

她幾乎從未有任何感知的心髒感覺冰涼又空洞——然而自己會流淚、會悲傷、會痛苦，自己終究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個工具一台機器……或許這麼多年她是有進步的，她終究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呀……

可是為什麼，她有了做人的痛苦，卻沒有做人的快樂呢？

U閉了閉眼，很輕地顫抖着歎息。

她最近反複地做一個夢，她夢到那時窩金沒有救自己，她被幻影旅團的其他成員幹脆利落地殺掉了——在她斷氣前，她睜大眼睛流着淚，對着眼前模糊的大塊頭身影斷斷續續、聲嘶力竭地說：謝……謝……

謝謝他沒有出手相救，謝謝他沒有讓這個不幸的意識存活下來，謝謝他仁慈地給予自己死亡的恩賜，把自己從苦難的刑罰中赦免出去。

她真希望窩金沒說那句話，就像她希望她不曾記得的母親不要生下自己。

“U，好些了嗎？”帕裡斯通目露擔憂地俯身，“樓上的客房收拾好了，需要我帶你上去休息嗎？”

她淺淺地擡頭朝他笑了笑：“謝謝，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