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月和裴映洲對此地都沒有印象,唯一的了解還是通過宋啟元。
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梁守文前幾日對藤月說的話,并非全是虛言。
齊雲天确是他的至交好友,二人自幼相識。後來一個做了知縣,一個跟着鎮國公去了碧城。
當年齊雲天奄奄一息倒在知縣府門口,也是梁守文救了他。
齊雲天便隐姓埋名,留在陽城做了一個小捕快。他時常和自己說在鎮國公府的日子,說鎮國公府玲珑可愛的女娃,說那些浴血奮戰的兄弟。
可當梁守文問他為什麼不留在尹州,齊雲天說:“我于心有愧。”
直到那一夜,自己不顧衆人反對封了城,回到府中,頹敗地坐在椅子上。
齊雲天安慰他:“武官守心,文臣守道。大人是無奈之舉,若是不如此,隻怕有更多的人受苦。”
“終究是我愧對陽城百姓。”梁守文語氣喃喃,“從一開始,我便不該大意,若是沒有洪災,又怎會有這場瘟疫啊……”
“天命自有定數,”齊雲天歎了口氣,不知是歎他還是歎自己,“誰能想到以後。”
“在下或可給大人指一條明路。”
不知何時,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伏在屋中,二人擡頭,齊雲天看見那雙眼睛,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黑衣人倚在柱旁,說到:“我知大人封城乃無奈之舉,若是聖上旨意遲遲不至,可從知州府中的枯井逃生。”
“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梁守文滿心戒備。
“這你應當問齊侍衛長。”黑衣人手指的,正是一旁的齊雲天。“我今日,是來做個交易。”
“不必,下官已決意與陽城共進退。”梁守文搖了搖頭,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他不願棄城,更不願負友。
“梁大人如此氣節,在下佩服,可是不為了自己,也該想想陽城百姓。”
黑衣人不急不惱,笑道:“大人是不是也心慌,為什麼發出去的奏章都石沉大海?”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若要将一個人的不堪抹去,最好的辦法是讓見證者都再無法開口。有史知州和楊相在,我隻怕知縣一腔熱血錯付,同陽城一齊葬了。”
黑衣人的話戳到了梁守文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楊相隻手遮天,抹去一個小小陽城的傷亡,易如反掌。至于史良的那些勾當,尋個替死鬼,誰知道陽城乃至韶州發生了什麼呢?
甚至他便是那個最好的替死鬼。
梁守文不怕死,可他怕不能清白地死去。
“在下有辦法,上達聖聽。”對方循循善誘,似在蠱惑:
“聖上的旨意何日下達,想必關系着你陽城的生死,我可解大人燃眉之急,但是大人要照我說的做。”
梁守文沉默,想到好友,依舊沒有松口。
“罷了,我跟你走。”齊雲天突然笑起來,對梁守文道:“這位郎君,是我的一位故人,想必不會對我多加為難。”
黑衣人并不驚訝對方懷疑自己的身份,而是點點頭誇贊道:“齊侍衛長還是一貫的識時務。”
梁守文癱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
他别無選擇,隻能妥協。
走之前,黑衣人回頭對他道:“大人既不願離城,便耐心些。”
“榮國公家的三公子被封了巡按禦史,和明安郡主正在趕來的路上。我給大人透露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望大人禮尚往來,告訴郡主,齊雲天已死。”
“大人……”梁守文回神,聽到一旁的王進說:“藥熬好了。”
他趕忙去拿藥碗,不再去想。
暮色四合,夜色愈深,另一邊的扶風山山頂,有人回禀道:“郡主準備明日啟程了。”
“癡兒。”想起自己那夜對梁守文說的話,那被稱為樓主的人自嘲一笑:“這麼多年,竟也有心軟的時候。”
回憶太久遠,久到他記不清。
可能因為曾經那對夫妻,也是這般執着、這般愚不可及,他才決定幫這死心眼的知縣一把。
“今日郡主去了李福家,還派人送李福他們去了尹州。”來人語氣踟蹰,“還有……郡主已經知道齊雲天未死。”
“不必管,派一隊人馬暗中保護李福安全。”
姑娘還是一貫的心軟,一貫的聰明。
“我知道她能猜到。”有些驕傲似的,黑袍男子笑着,把玩着手裡的玉石:“青覺,我們在扶風鎮等着她吧。”
他透過玉石在月光下看月亮,月亮閃耀着青色的微光。
“可是我看郡主和那裴三公子似乎越來越親密,裴映洲甚至還對他人稱郡主為内子,郡主也不生氣……”
“青覺,”男子突然笑了,将那枚玉石緊緊攥在手心道:“她對别人家的阿貓阿狗,一直是這樣。允許對方和她親密,因為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