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個人的說法,許多年前你們在一起共事過,那時他居然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我搖了搖頭,用“不喜歡打聽别人的事情”這樣的說法當作說辭。悠納學着神谷的樣子,眯起了眼睛:
“是麼……那小羽也沒有跟你提到過?我看你對她的稱呼都變親昵了,還以為你們真的推心置腹地聊過些什麼。”
“她從來都沒有向我提到過這個人的名字……或者也許提到過,但我已經不記得了。”
于是她依舊笑盈盈的,向我擺了擺手:
“打聽别人的過往有的時候是一件不太合适的事情,林先生,更何況我還是局外之人。這種情況下,你去向池小姐打聽,也比問我要合适得多。”
悠納用一個軟釘子拒絕了我,我便也不好繼續追問,隻好點頭認同了她的說法,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她還是為我們救出了谕佳而向我道了謝,我盡可能友善地笑了笑,然後學着前排兩位女士那樣,開始閉目養神——從貝魯特到卡斯爾登,中間這段飛行的時間,也足夠我好好休息一陣了。
将近傍晚時分,飛機降落在了卡斯爾登的機場,池谕佳圍上了用以遮住面部的頭巾,默默地跟在我們身後,裝作一個并未見過什麼世面的阿拉伯女人。
一行人提着行李與文件走出機場,擡眼便看見夏洛蒂正以一種恬靜的姿态站在路邊,雙眼帶着期待在四處張望尋覓。當我與她的眼神穿過人群,最終交會的時候,她的眼角竟泛起了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她輕盈而不失端莊地走上前來,輕聲與我們打着招呼,又向神谷問起站在我們身後的兩人。神谷介紹完了文悠納,卻輕描淡寫地将池谕佳說成是在貝魯特郊外獲救,然後被教會轉移至此的秘儀師。夏洛蒂沒有多問什麼,隻是接過谕佳手上的箱子與行李,領着我們向停車場走去。
一路上,神谷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聽着夏洛蒂向她彙報這半個月以來的工作情況。總的來看,目前情況還算樂觀,相較于我們在黎巴嫩隻是找到了池谕佳,而對那兩起刺殺案毫無進展,夏洛蒂這邊的情報收集與文件整理進行得井井有條,她甚至還在偶然之中得到了一條關于李維先生的消息——據她所說,李維先生似乎并不想讓我們知道這件事情,所以當時在與我們密談時,選擇了刻意隐瞞。
我立即回想起池谕佳對神谷說過的那些話,于是扭過頭去看了她一眼,而她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層層包裹之下的那個眼神告訴我,現在什麼也不要說。神谷幾乎也是出于同樣的目的,讓夏洛蒂專心開車看路,等到回去之後再詳細說明。夏洛蒂心領神會,她把其他還未說出的想法收了回去,打開了車載電台。
文悠納在克裡倫區下車去找她的姐姐,而我們最終也回到了那棟熟悉的樓房前。夏洛蒂把車停在路邊,幫着我們将箱子從後備箱裡拿下來,放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同時不免對它們産生少女該有的好奇心:
“羽音小姐,這些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神谷将另一隻箱子搬下車來,言簡意赅但不失耐心地回答她的問題:
“在黎巴嫩調查時收集到的一些資料與文件,雖然跟巴夏洛神父與舒勒遇刺沒有太大關系,但涉及到了另外一樁事件。一會兒安頓好了之後,我再詳細解釋吧。”
對于夏洛蒂,神谷羽音似乎每時每刻都充滿耐心,大概每個人都會對這樣一位擁有着姣好面容與謙謹姿态的少女抱有最大程度的善意——就像是平日裡對待神谷都偶爾有些刻薄的我,在對待她時,卻也願意全心全意地表露出友善謙和。
滿足了好奇心的夏洛蒂拿起那隻箱子,然後放慢語速繼續用英語向她以為的那位□□秘儀師介紹着這棟房子,仿佛又擔心對方聽不懂,于是還加上了一些手勢。而一直把自己扮作阿拉伯人的池谕佳,也在一直配合着她,裝作試圖理解的樣子,還時不時點點頭。
回到客廳,我們便看到沙發旁的地上堆着幾隻裝滿文件的紙箱,茶幾上擺着夏洛蒂的電腦,還有一些翻開的文檔。可想而知,這些日子裡,夏洛蒂和文悠華一定是整天整天地将自己埋在這些零七碎八的文件當中——看來我低估了整理它們所需要的工作量。
我突然想專門對夏洛蒂說一聲“辛苦了”,于是轉過身去,看向正在忙着張羅其他瑣事的她,然而她卻忙得連一句簡單的客套話都無暇接受,先是扶着客人在餐桌旁坐下,麻利地跑進廚房為她倒了一杯熱茶,又急匆匆地追上已經朝二樓走去的神谷:
“羽音小姐,我能先讓那位女士今天在之前整理出來的那件客房住下麼?明天我就去教堂那邊,讓他們幫忙找個住處。”
神谷點點頭,又多囑托了我們幾句:
“不用麻煩你了,我明天讓悠華來處理這件事,你把她直接帶到客房就好。秋洋,你也去幫忙把她的行李搬到房間吧,辛苦你們了。”
我站在客廳裡,遠遠地應了一聲,回到餐桌旁。池谕佳已經解下包裹住面部的圍巾,正一邊梳理着烏黑的長發,一邊悠閑地喝着微微冒着熱氣的紅茶。很快,夏洛蒂也走了過來,正醞釀着要說些什麼,但看到坐在桌邊的谕佳時,向來淡定的她,臉上出現了少有的驚訝與疑惑——大概她也未曾想到,神谷所指的□□秘儀師,竟和我們一樣有着東亞人的相貌。
“大約是五六年前,我們曾經見過面。”
池谕佳帶着笑意,像是注視着一位久别重逢的舊友。夏洛蒂低下頭思考片刻,再擡起頭來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我想起來了,您就是把我介紹給巴夏洛神父的那位秘儀師,那……您就是池小姐?”
谕佳依舊帶着淺淺的微笑,點了點頭:
“是的,我是池谕佳,我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