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阿爹讓我帶了這個，快抓緊，我拉不動你們，你們自己抓緊了。”

鶴心用絲帶将自己和夜莺綁在一起，緊扣她的手道：“不能原路返回了，這裡肯定會有其他出口，好在這絲帶能變幻長短，我們先堅持一會兒，等纏夢脫力消停下來，再慢慢往反方向遊。”

說來容易，但纏夢本就是水生的妖物，即便是木靈，在水域中也難以與纏夢抗衡，夜莺臉色發白嘴唇都咬出了紅印，鶴心也好不到哪去，臉上冷汗涔涔，如果不是霓織綁着，恐怕已經被拖進水裡。但纏夢的毒素還是慢慢滲入皮肉，一股陌生的感覺沖入胸腹，眼前的景物似是蒙上輕紗，手腳也無力，隻想一頭紮進柔軟的溫柔中。

鶴心白到透明的臉透出不正常的潮紅，夜莺伸手一摸，額頭滾燙，趕忙喊荼追：“糟糕，鶴心好像中毒了。姚華讓你帶解藥了嗎？”

荼追坐在上面幹着急，更是急得要哭：“隻有一條帶子，怎麼辦啊，現在怎麼辦？”

夜莺抓緊霓織的另一頭，也逐漸難受起來，但她尚且清醒，心想霓織如果能縮短些，把兩人吊在空中，是不是就能脫離纏夢？心念一動，霓織果然慢慢收緊，夜莺心裡一喜，摟住鶴心在他耳邊喊道：“鶴心，再堅持一會兒！”

這一聲沒有叫醒他，反倒像烈火上潑了一勺油，鶴心心神激蕩，視線中隻看到夜莺柔潤的嘴唇一張一合，他晃了晃頭，已經完全無法思考，接過夜莺攙住她的手憑本能就往自己身上放。

夜莺隻當他難受糊塗了，拽緊霓織催促：“再快點！”畢竟是兩個人的重量，霓織顫悠悠回縮了一段，兩人離開水面，夜莺倒吸一口涼氣，鶴心的雙腿已經被纏夢密密麻麻裹了緊實，她咬牙将霓織卷起一圈把鶴心和自己捆在一起，反手摸出翅牙就是一陣亂砍。

翅牙由桫木制成，硬度不輸鋼鐵，纏夢的絲狀觸須很是柔韌，翅牙挑斷一些，後面的又陸續纏上來，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見鬼，怎麼比那天看到的都要大的多？

夜莺手上不停，鶴心摟住她的手越收越緊，兩人面對面貼着，夜莺感覺自己頸窩處傳來一陣濡濕的涼意，渾身大震，“鶴心！”

話未落音，頭頂傳來荼追一聲驚呼，兩人撲通摔進水裡，瞬間就被纏夢吞沒。

鶴心覺得自己沉入一個很深很深的夢裡，夢中有雙溫柔的手撫慰着他，帶來絲絲涼意，他好像很久都沒有這麼放松過，一直謹慎克己、默默守望，此刻似乎都可以抛開不想，隻沉浸在最深沉的醉夢中。耳畔傳來一陣笑聲，鶴心撐開眼皮，發現自己回到了木客的寨子裡，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正湊在眼前看他，見他醒了，咧嘴笑道：“你醒啦！”

腦後紮着兩條小辮，腰上挂着翅牙，隻不過身量還太小，翅牙挂在腰上幾乎垂地，笨拙得讓人發笑，這不是小時候的夜莺還能是誰？

鶴心眼眶發熱，忍不住伸手摸上她的臉，卻被夜莺一把打掉：“你的手髒死啦，把我臉上弄的全是泥！”

撅着嘴不高興的樣子，一生氣轉身就跑，兩條小辮子在腦後一甩一甩，跑到樹後躲起來，見鶴心不來追，又露出半張小臉氣鼓鼓地喊：“喂，你為什麼不來哄我？”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愛撒嬌又俏皮的夜莺，是你嗎？

鶴心站起來，自己卻沒有變小，站在小不點夜莺面前簡直像個巨人，夜莺卻絲毫不懼，小手牽着他的食指，蹦蹦跳跳往前走：“你好高呀，這下我們就不怕被人欺負了，你會保護夜莺嗎？”

“會。”

“太好啦！”夜莺抱住他的腿，仰着臉沖他笑，“你最喜歡夜莺對不對？”

“是，我最喜歡夜莺。”

“有多喜歡？有飛鹭那麼多，桫木那麼多，還是搖手堂那麼多？”

“有婆婆樹的葉子那麼多。”

“哇！”夜莺跳起來，滿臉憧憬：“那都數不清啦，我每次爬到樹上去數都數不清，婆婆樹的葉子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多，怎麼都數不清，很多很多很多。”

“嗯，很多很多，很多。”鶴心突然蹲下身，一把抱住夜莺，小小的身體被他裹在懷裡，溫暖柔軟，連心裡最堅硬的地方都軟下來了，“夜莺，夜莺，是你嗎？”

汗津津的小手捧住他的臉，夜莺湊到眼睛都不能聚焦了，嘟囔道：“你不認識我啦，我就是夜莺呀！不信你問他。”

夜莺掙開鶴心的懷抱向後招手，樹影深處閃出一抹颀長的身影，鶴心猛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