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頂,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傾盆大雨傾瀉而下。狂風呼嘯,帶着刺骨的寒意,橫掃過夏村的每一個角落。
衣衫早已被雨水濕透,但她毫不在意,大聲呼喊着夏大猛的名字,聲音在風雨中顯得微弱而凄涼。
山中隻有她的回聲和野獸們的回應,它們在雨中顯得更加兇猛和不安。
她心中焦慮不安:不知道夏大猛是否還活着,是否也在這場風雨中掙紮。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晨霧彌漫,勉強能看到五步開外的樹木。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在半山腰的一個山洞裡看到了火光。
她的心跳加速,快步走了過去。
山洞裡,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燒,火光映照出了一隻怪異的狼,它趴在火旁,眼神警惕而兇猛。而在狼的旁邊,躺着夏大猛,他正呼呼大睡。
她想要上前,卻突然止住腳步。
她想要做個凡人,所以神靈們懲罰了她。
再靠近夏大猛,也許會帶來更大的不幸。
心中滿是悲傷和自責,如行屍走肉般回到了茅草屋。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眼神空洞而凄涼地望着白雲,在無盡的悲傷中度過每一天。
直到有一天,某個農夫拖着一條鮮血淋漓的腿,不停地哀嚎着走過她的家門。
她起了善心,這副幾乎要生鏽發黴的身體掙紮着起來,緩慢地挪了出去,到這農夫面前。
農夫說,他在山間打獵,腿被野獸所傷。
她攙扶着農夫來到屋子裡,先是用酒洗和火灼燒傷口,然後敷上草藥,最後包紮好傷口。
農夫感激涕零,口口聲聲說一定會付錢。她都堅決地拒絕了,還經常帶着草藥到農夫家中,直到農夫能自如地走動為止。
這種事多了,村裡人都對她滿是敬仰和感激,說她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神靈,稱她為“方菩薩”。
她突然醒悟。這就是神靈們的啟示。做菩薩的器,一做就是十五年。
“夏小葉說要見爺爺和爹爹,李巡檢說要見祖奶奶,你就滿足了他們的願望。”王貞儀無可奈何地笑,“在薩滿看來,這些話如‘我要成為富翁’那樣迫切。”
“菩薩附身,有求必應。我還讓他們的屍體不會變成旱魃。”方碧彤吃一口棗泥餡,喝一口梨酒,誇了句:“真的很不錯。”
“真的是這樣嗎?”王貞儀語氣變得冷淡,“我看過他們的屍骨,用了迷藥和麻沸散,盡顯仁慈,但你在毀屍的時候一定滿懷仇恨,菩薩心中可不會有恨。”
“是他們先許了願,他們許錯願,和我何幹?”方碧彤用力地拍石桌,難得的暴躁起來。
“難道在這十五年來,沒人說過相同的話?那種話是俗語,據我所知,夏村人就經常說,你為什麼偏偏對他倆下手?因為他們是夏大猛一家的仇人。你内心在掙紮,想要完滿神靈們的善,但又不過是凡人的軀體和情緒。”王貞儀冷峻地回答。
方碧彤臉因痛苦而扭曲,急忙用雙手捂住臉,但一串串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先生,我們回去了。”
“先生,您要快點兒回來啊。”
“先生,您捂着臉幹什麼?”
……
孩子們在籬笆牆外,紛紛和方碧彤道别。
方碧彤别過臉去,和他們揮别。
“這些年,你收攏十裡八鄉的盜墓賊,培植勢力,看似在暗中行打旱骨樁之事,實際上是在設局。這對李道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王貞儀掏出絹布遞過去,“但你應該不信打旱骨樁能祈雨。”
“旱魃為虐,出自《雲漢》,《山海經》中實際上是女魃,因為相似而被融合,如今所說的旱魃是僵屍。雨是天地之力,區區一僵屍能堵塞天地。雨又是龍所為,區區一僵屍,讓龍裹足不前?不過是農人面對旱災,無奈,亂找理由。”方碧彤止住淚水,感慨。
“你故意露破綻讓李道姑抓。但十五年前的偷襲,已經讓她心頭蒙上了陰影,她不敢接近你,李巡檢也已經不受控,所以,她和權貴聯手,騙我前來。她覺得,以我的能力會抓到你,即使夏大猛不告發,也會有其他人告發,終究會有人把我的目光引到你身上。”
王貞儀笃定地說。
方碧彤點頭,“她好手段啊。如此以來,我隻能讓夏大猛頂罪,唉,我去刺殺她。”
“這的确是你唯一的路。”王貞儀端起一碗酒,卻隻抿了一小口。
“我年近五十,老了,等不起了。”方碧彤滿眼都是遺憾,“我們都被她耍了。她不像是個會信守承諾的人。”
“我當然不相信她會守諾,所以将計就計,為她設了個局。但需要你拼出性命。”王貞儀眼中閃過狠辣的光芒。
“這場恩怨牽連太多人,該結束了。”方碧彤為自己倒滿滿一碗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