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貞儀自斟一杯,連連搖頭,長歎道:“物體運動都要遵循牛頓三大定律,怎麼可能憑空而來?我敢說,船上定有機關。”
前朝,利瑪窦入華帶來全新的知識:西方的天文地理算學幾何等學科,比如《幾何原本》。
可對于大多數讀書人來說簡直是天書。隻有一小撮人能深入學習,并有方法和西方學界保持聯絡。
她祖父王者輔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她自小就學過牛頓的三大運動原理。
李道姑不安地瞅了眼海蘭,緊接着勉強擠出一絲笑,“恕小道孤陋寡聞,牛頓是哪位仙佛?三大定律又是何種仙法?你說有機關,可否找出證據啊?”
“你早有準備,又有内應,倉促之下我去哪兒找啊?”王貞儀冷笑。
“看來憑白誣陷修道之人是你王家的家風。”李道姑志滿意得地笑,用拂塵指着符紙,“一旦取下,仙令就會驅使妖魔。若你誠心拜在道門下,小道可收回這仙令。”
王貞儀充耳不聞,稍稍用力就拔出羽箭,摘下符紙。
符紙上寫:王者輔不敬鬼神,貶損修道之士,為略懲戒,遣獦狚掘其墳墓,毀其屍骨。
王者輔 ,正是她祖父的姓名。
符紙突然在她手中化為幽藍火焰,眨眼間便燃燒殆盡。
很奇怪,火非但沒有灼熱感,還冷冽得刺骨。
手幾乎要被凍僵。
李道姑哈哈一笑,“仙令已發,小道也沒辄了。”
衆女都同情地看向王貞儀。
王貞儀卻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問李道姑:“海蘭請你來做什麼?”
“小道來是為解江南今夏的洪澇。”李道姑客氣地朝海蘭微微颔首。
“南方現今何處發洪水啊?”王貞儀雙眉微微一挑,語含嘲諷。
“欽天監報當今聖上,江南今夏會有洪澇。”李道姑昂頭,用鼻孔看王貞儀。
王貞儀蓦地笑了,朗聲道:“我說今夏南方将遭遇旱災。敢不敢賭?賭項上人頭。”
李道姑眼底滿是嘲諷,“喲,你怕了,來這手找補。”
“你能出題,我為何不能?”王貞儀以嘲諷的語氣回敬:“喲,你怕了,不敢應戰。”
“小道怕你不能死兩次。不過嘛,小道願意吃虧。”李道姑好奇地問:“但,能否給小道講講南方為何今夏是旱災?”
王者輔看天象預測晴雨很是有名,他孫女如此說,令她有幾分相信。
王貞儀神秘一笑,“因為啊……”
李道姑上身前傾,認真地聽。
“因為啊,”王貞儀突然高聲說:“我是旱魃!我說哪裡旱災哪裡便是旱災。”
緊接着朗聲大笑,看李道姑意興闌珊地縮回腦袋,她眼中滿是暢快。
衆女都竊笑。
“海蘭,船靠岸,我要兩匹軍馬。”王貞儀喊着,頭也不回地到船首,搖動旗幟。
半盞茶後,樓船靠岸,早有兩匹雄健的軍馬等在湖邊。
十餘丈高的樓船,王貞儀踩踏着船體外側的弩窗矛穴,如猿躍如鳥飛而下,輕盈地落在馬背上,輕拽缰繩。
軍馬嘶鳴着幾乎人立。
“可惜你不能死兩次,我吃虧了。”這句話未落,王貞儀輕揮鞭子,軍馬狂奔而去。
海蘭站在船舷後,俯望王貞儀遠去的背影,和李道姑相視一眼。
兩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這一切都被陳宛玉盡收眼底。她憂心忡忡地輕歎一聲。
當夜,戌時兩刻,夜幕深重,晚風灼熱,夏大膽昏昏沉沉走進墓地,聽到吭哧吭哧聲從茂盛的草木間傳來。
“爹,都大半夜了,該回家了。”他扯着沙啞的嗓子喊,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
銀白得陰森的月光透過薄雲,照得這片墓地慘白。他遠遠地看到王賢守的墳被刨了,棺材半開,旁邊蹲着一個人。
“爹,我知道你心裡有事兒就愛找王伯唠唠,但也不至于把他掘出來吧?”他調笑着近前。
月光突然亮得令人暈眩,他下意識地遮住眼。
墓地開始劇烈震顫,他搖搖晃晃,跌坐在地上。
呼噜噜……
咆哮聲後一陣惡臭的風撲面而來。
他擡頭看去,眼前的月光亮得刺眼,突然感覺有什麼搭在自己雙肩上,轉身看去,見有一頭腦袋赤紅的巨狼用那雙老鼠般的眼睛正怒瞪着他。
兇獸那血盆大口裡正咔嚓咔嚓地嚼着白森森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