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終于有了太陽,無樹蔭雲朵遮蔽,一路走下來日頭有些毒辣。
大家一面擦着額間汗珠,一面偷偷去看獨自走在旁側的兩人。少年撐一把紅色紙傘,将女孩遮得嚴嚴實實。
秀。衆人又一次感歎,他們來這裡艱難度日,小師叔來陪未婚妻散步刺激他們眼球。
秦肖肖快尴尬死了,曲歡面色如常地給她撐了一路的傘,她沒那麼細皮嫩肉啊,曲歡何至于如此?
傍晚時分她才終于做完心理建設,小聲地和曲歡咬耳朵商量:“我們能不能合群一些?”
“?”曲歡疑惑地望她。
恰方且大叫一聲:“我的皮!”
秦肖肖扭頭過去,驚悚地看見方且從手上撕下來一整塊完整的皮!
他的手一瞬間血淋淋,方為飛快撒藥上去,急道:“哥,你手癢撕它做什麼?”
方且委屈道:“我皮膚好疼好癢,我看它被撓破一角,沒忍住就……”
方為快速幫其包紮好,轉向其他人:“大家也有類似症狀麼?注意千萬不要抓撓、撕破。”
話音剛落,雲曦取出面紗遮住臉,她藏在面紗下的皮膚在一層層蛻皮掉落。
其餘人也一個個有了症狀,暴露在外的地方全部開始脫落。
“這太陽有毒!”
“射線太強了,我的衣服是法器都完全不能阻擋,再這樣下去隻要兩天我們就隻剩下血肉了吧,皮直接掉完。”
他們慢慢扭頭,看到唯二沒事的人。
秦肖肖和曲歡相依坐在離他們幾十米遠的地方,皆是皮膚光滑。
方且遮着自己半張臉,快步溜到二人身前,熱切道:“我真是錯怪小師叔和蘇姑娘了,之前還以為你們秀恩愛呢,沒想到是正當的防禦啊。”
秦肖肖:“……”我本來也以為我在秀恩愛。
方且道:“師叔的傘能借我看看嗎?”
曲歡遞給他。方且在他們面前展開傘,摸摸傘面,又湊近聞聞,終于歎道:“我該早些發現這傘的玄機,可憐我撕掉的半張皮。”
何英居被吊起胃口,問:“什麼玄機?”
方且把傘面朝向他們,“這紅色的是魔物血,我大緻看看,至少三四十種,全是高階魔物的精血,最外層有油脂封面,細膩柔滑,氣味清香,我們一路走來,至少我沒遇見有這樣上等膏脂的魔物。傘骨也是細骨磨成的,堅硬緊實,啧啧,以濃郁的魔物血抵禦熱辣陽光,好精巧。”
章左思遺憾道:“可是現在已經遇不到這麼多高階魔物了,一隻高階魔物還隻有幾滴精血,我們去哪裡湊材料做傘?”
“這……”方且也意識到這傘難以複刻。他望向曲歡。
曲歡抛給他個藥瓶子,方且打開一看,立時喜笑顔開,“多謝師叔!”
他拿着瓶子在衆人面前晃悠一圈,眉飛色舞:“看!滿滿一瓶高階魔物的精血!這在外面可是有市無價!”
在仙域,高階魔物精血是按滴賣,這樣一瓶也太豪奢了。
旁人皆有些眼紅。這狗腿又慫蛋的方且,憑什麼隻是說兩句讨好的話就能得這好處?
曲歡卻打算一視同仁,一連拿出許多藥瓶,平靜道:“我這裡還剩一些。”
“诶,我們也有?”
曲歡點頭。
曲歡這時在他們眼中簡直高大得像菩薩。他們一一來拿了藥瓶,歡快地謝過曲歡。
隻是剩最後幾瓶時,來人不敢拿了,他猶猶豫豫道:“師叔,這好像……少一瓶。”
他萬分懊惱自己是後來的人,就連凡人王勤都有沈簡樹幫他拿了一瓶,而現在誰能想到居然少一瓶。
曲歡彎眸笑,笑得不懷好意:“十七瓶,沒少啊。”
“可是、可是我們有十八個人……”
曲歡笑着看他,将瓶子遞到他手裡,重複一遍,“沒少。”
來人怔怔地握着藥瓶回去了。莫要多管閑事,他心想。
最後沒藥瓶的那個人自然是蔣遠山。蔣遠山穩穩坐于原地,沒往那邊看,但餘光都要把曲歡戳成篩子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少數幾個人有會遭别人記恨,而多數人有就自己沒有則心中記恨更甚,曲歡把這一手玩得爐火純青,蔣遠山被他惡心得夠嗆。
秦肖肖輕扯曲歡衣袖,曲歡低眸望她。女孩什麼都沒說,眸子安安靜靜,但曲歡知道她想說什麼。
曲歡牽過她的手,低頭把玩着。
“一隻高階魔物我隻取一滴精氣最濃郁的血,這樣一個小瓶子,我殺數千魔物才湊得出。高階魔物難尋,我也攢了許多年才有這麼幾瓶。”
曲歡露出個很難形容的笑,不是那麼乖順,帶着股以前沒露出來的理所應當的冷冰冰的掌控感,将五指擠入她的指縫,扣好,爽快承認道:“我就是為了惡心某人才全部給他們的,姐姐會生我氣嗎?”
秦肖肖歎息一聲,瞥眼曲歡同她交握的手,曲歡沒用力,但秦肖肖覺得她要是敢說生氣曲歡能捏斷她的手。
秦肖肖搖搖頭,還好她本來也就不生氣。
魔物精血是曲歡自己辛辛苦苦攢的,願意分給那麼多人已經是善心大發,他不樂意給仇惡的人也屬情理之中。
而且她想和曲歡說的不是這個。
她小心地湊到曲歡耳邊,說悄悄話。
“你就這樣給他們了?”
“嗯?”曲歡微愣。
秦肖肖覺得曲歡像傻乎乎的胖頭魚,略焦急地攀住他脖頸,恨不能揪着他耳廓說話:“這可是你辛辛苦苦攢出來的,就這樣給他們了?”
白給啊!好歹開個價啊!
曲歡笑容慢慢變得真切,身子轉了個方向,同樣湊到秦肖肖頰側,與她耳語:“那姐姐以為當如何?”
“高價出售,牟取暴利!”
秦肖肖心道抱歉,但是該當同伴時當同伴,算錢時可不能馬虎。雖說來時她也住了人家的篷帳、戴了人家的記分手環、享了人家的幫助,但是自從再遇見,秦肖肖對世家子們的同伴感就弱了不少,她雖沒有報複之心,但還是忘懷不了自己因為一件地階法寶被抛下的事。
她開始卑劣地勸說曲歡,“你辛辛苦苦攢的,憑什麼白白給一些不熟的人?合該訛他們一筆!他們是九世家的人,很有錢的。”
一副小氣吧啦的樣子。不過她确實很貧窮。
曲歡從憋着笑意到實在憋不住。
女孩湊自己耳邊竊竊私語,無所顧忌地傾訴着不滿,呼吸打得他耳根癢癢的。但最讓人愉悅的是女孩說話的内容,曲歡笑得胸腔顫動,覺得能見到姐姐的小算計真是意外之喜,他順從内心想法,伸手把前傾的女孩摟抱到自己懷中。
“!”秦肖肖吓出鵝叫,連忙捂嘴。
她如同孩童般被曲歡囫囵個側抱在懷中,從沒覺得自己這樣嬌小過。心跳明顯加快,這樣實在是有些親密,曲歡極少有如此出格的舉動——不算把她壓在棺材闆親那次。
秦肖肖大腦宕機,眼巴巴望着近在咫尺的曲歡的臉盤子。
好看是好看,但是她這時沒腦子欣賞,腦子陣亡了。
臉盤子湊近了一些,曲歡幾乎是貼着她耳朵說話,“可是姐姐不是說,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曲歡不打算以此謀利,他自己可以把同族殺着玩,但是不想把同族的任何一部分賣給異族。
他不喜歡看他們把同族的軀體當成物品交換使用,他覺得那終會是自己的結局。别人會放幹他的血當靈藥,剁碎他的肉當補品,在市場上交易。
曲歡不願意回憶,他曾被人關過幾十年,日日放血剜肉,就為了給某個與他年歲相近、生來不足的小少爺吊命治病。那裡暗無天日,無法修煉,他掙脫不出去,也無人會來救他,曲歡也曾自棄,覺得自己會死在那兒,終于他抓住一個異常僥幸的時機,逃了出去。多年以後小少爺家被滅了滿門,僅僅剩下小少爺一人還活着……
耳朵好癢,有什麼鑽進去了,曲歡沒伸舌頭吧?
秦肖肖腦子燒成一團漿糊,就聽見“買賣”兩個字,她像是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什麼都不會也要亂編一氣:“愛、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