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傳來被尖牙咬破的刺痛感以及被舌頭舔舐過的黏膩濕潤。
秦肖肖的大腦已經不會運轉了。
冷汗打濕了脊背,一滴汗珠順着額間滑落在她的眼睫上,秦肖肖僵直身軀,一動不敢動,生怕汗珠滑下的細微聲響驚擾了埋首在她掌心的孩子。
山洞漆黑一片,洞外電閃雷鳴,洞裡隻有她和孩子兩個人……或許還有其他什麼不可言狀的生物。
秦肖肖的口腔中不知什麼時候存滿了唾液,可是她現在連吞咽都不敢。
不能顫抖,不能呼吸加快,不能露出馬腳,不然正在拿尖牙厮磨她掌心的孩童立馬就會發現。
然後,就會變成恐怖片裡情節——孩童會以殘忍可怖的手段殺害她。
她可能連屍體都不會留存。
此刻,秦肖肖完完全全忘記了這是陪着她度過重生後最難熬一天一夜的年幼弟弟,而隻想起來——曲歡,小說中那個殺人如麻、嗜血殘忍的強大反派。
秦肖肖不會忘記,原書中,曲歡就算已經成為所處世界的頂尖強者、面臨着飛升的難關,卻仍然不懼天道懲戒,還像個不谙世事的少年般随心所欲做事,殺人跟殺着玩一樣,形容可怖。
他完全沒有别人尊稱的“大能”的模樣,日常愛去人間閑逛,或裝成個離家出走的少年郎,或尋親的妙齡少女,或垂垂老矣、無所依靠的老者。
他前去拜訪一戶戶人家,與那戶人家的青年人或掌權人稱兄道弟、談婚論嫁,離開時又把那些看不順眼的人通通殺掉,神魂取作自己魔功的養料。
秦肖肖眼前出現了另一些畫面,她已經完全摸不着頭腦了——
這裡不是一個漆黑的山洞,而是一間明亮的少女閨房。
她在看着鏡中,鏡中人卻不是她的樣子。
【小姐,他到了,正在外邊呢。】嬌俏的丫鬟含笑同她耳語。
秦肖肖懵逼地看着自己穿着大紅嫁衣,鏡中人長相溫婉,唇角挂着抹壓不下去的淺笑。
什麼鬼啊,她三輩子都沒穿過嫁衣,不要毀她清白啊!
【那……我們走?】小姐開口問。
一旁拿紅帕子的喜娘把她按下,【急什麼呀小姐,還未到吉時呢,叫新郎官再等等。】
秦肖肖隔着時空都能品味到自己的臉燙了,一看鏡中,果然,女子面頰燒紅。
小姐害羞了,不敢看其他人,低頭不說話了。
直到吉時,秦肖肖蓋上蓋頭,被人牽着出房門。她已經完全懵了,耳邊丫鬟提醒,【小姐,小心門檻。】
秦肖肖想應答她一聲,結果踩到自己衣裙,還是被門檻絆了,她連忙抓住兩邊的人。
周圍本就嘈雜,那一瞬間衆人說話的聲音都更大了些。但秦肖肖還是清晰地聽見一聲男子的淺笑。
【新娘子出來喽!新郎官快去啊!】衆人又在起哄,秦肖肖直覺,剛剛那聲就是新郎官笑的。
别說這位新嫁娘,就連秦肖肖都被搞害羞了。
這個結親的氣氛太足,秦肖肖不知不覺就跟着新嫁娘的心意走。
暈暈乎乎上花轎繞了一圈,暈暈乎乎下轎,拿住不知道誰送過來的紅花。
心跳更急切了,因為紅花另一端被新郎官拿在手上。
秦肖肖能感受到,小姐慌張卻又故作鎮定地走完一應流程,未曾失禮數。她應該是很喜歡新郎官吧。
這是喜事吧,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但秦肖肖有一絲疑惑,既然是喜事,為什麼她會附身在小姐身上?
跨火盆時,新郎官輕聲與她言,【小心,可别又絆倒了。】
聲音還挺好聽的。關鍵是在嘈雜的人聲中,他低低一聲,都能叫新娘聽得清清楚楚。
秦肖肖覺得這聲音好暈乎,她一直暈乎到拜堂。
可能是來自新娘的記憶,她知道高堂坐的是新娘的父母,滿座賓客都是新娘的親朋好友。
新郎官不是入贅,但新郎官的父母不在,他亦沒有親朋到場。
秦肖肖不合時宜地想:嘿,哥們兒,一看你就是孤家寡人,家境也不如人家殷實,怎麼不幹脆入贅好了?以後家裡還熱鬧些。
秦肖肖很快笑不出來了——哎!我不想拜堂啊!人家成親為什麼我要拜堂!
不合禮數啊誰來救救我!
他們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到司儀喜氣洋洋地喊出【夫妻對拜——】時,秦肖肖内心已經絕望了。
誰特麼想夫妻對拜啊!
新娘子蓋着蓋頭,嘴角含笑地先彎下腰。這是習俗,新娘子應該比新郎先拜身、後起身。
然而,這一拜拜了很久,沒有人喊停。秦肖肖視線受阻,她懷疑是新郎一直未拜,所以新娘才不能起身——先起來了,寓意不好。
秦肖肖幾乎惱怒——大兄弟你搞什麼!自己要娶媳婦現在是要悔婚嗎?
不知什麼時候嘈雜的聲音消失了,周遭寂靜得不太正常。新嫁娘已經堅持不住彎腰的姿勢,輕輕顫抖起來。
喜悅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急躁,擔憂。
就算這樣,她都很講禮數,沒起身。秦肖肖心裡罵罵咧咧,但無濟于事。
終于,她從蓋頭下方看到自己的繡花鞋。紅色的鞋面上好像沾着另一種紅色。
是血迹嗎?秦肖肖心髒錯了一拍。
怎麼回事?
新娘子終于直起身,掀開蓋頭。
高堂上,隻餘父母的兩顆頭顱擺放着,父母眼神驚恐,面皮卻仍在沖女兒微笑。
秦肖肖已經心髒驟停,新娘子的心髒卻還在緩慢跳動着。她愣愣地轉回身,隻見滿堂賓客,無一幸免。
紅色的裝飾配上紅色的血,喜堂化身煉獄。
她最後看的人是身側的新郎官,秦肖肖跟着她一起看,心髒仿佛被凍結住。
新郎官長得很好,面容白皙,隻在眼角下側沾了滴不合時宜的血迹,同新娘子鞋上那滴一樣。他雙手修長漂亮,幹幹淨淨,但秦肖肖已經想象到,他用這雙手砍下新娘父母的頭顱。
……怎麼會呢?他剛剛不是還在提醒自己小心絆倒,他剛剛不是還握着紅花的另一端嗎?他不是還和自己拜了高堂和天地嗎?
新娘的心髒仍在跳動,是因為她仍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