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手中的刀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宛若時間凝滞般,沒有再落下。
他赤色的雙眼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女孩小小一團,死死閉着雙眼,髒污的臉上滿是淚水、泥漿,無聲無息地一直流淚。
她準備好死亡了,但還是有些膽怯。
莫農安被哭得煩躁,眉毛擰起,越來越沒有耐心,克制不住地想要殺人。
他手上用力,眼睛鼓起,額頭青筋爆出,然而刀就像是遇到了什麼阻力,無論如何落不下去。
人群裡,操控黑霧的孩子面無表情,他潔白無瑕的面容如用美玉制成,五官精緻漂亮得像個虛假存在的玩偶,面色蒼白,嘴唇泣血,不少灰塵、血迹玷污般染髒了他的臉,叫他帶上股我見猶憐又詭異非常的脆弱感。
他此時無機質的冰冷眼神,正如同毒蛇般,專注地盯着發力的修士。
你竟然想殺死我的姐姐,還是在我的面前?
曲歡用數不盡的黑霧纏繞住修士的手腕、刀身,不斷餐食着修士的靈力血脈、精氣神魂,莫農安額間的汗珠越來越多,曲歡卻依舊嘴唇抿起,一副小孩子有些賭氣的模樣。
他明明輕而易舉便能奪了修士的性命,卻隻是用黑霧給修士增添一些小阻礙,好像不強,隻是差那麼點兒便可打破,卻在即将打破時又不緊不慢地變得更強些。
對于這樣一位有些叫他動怒的仇人,曲歡卻還是非常有耐心,像貓玩老鼠那樣慢慢戲弄。
即使這位仇人落刀處便是他親愛的姐姐,曲歡剛重生力量并不穩固,斷斷續續地随時可能消失,一旦消失,他親愛的姐姐就會丢了性命,但曲歡還是選擇先随心意玩弄修士。
他滿懷惡意地想:你要是沖破桎梏,動了我姐姐一根頭發,我就斷你一根手指;你若讓她流一滴鮮血,我就慢慢抽幹你的髓液;你要是能殺了她,我就讓你後悔來這世上。
因為姐姐的命,自然要我來奪。
曲歡還等着修士沖破将要消失的桎梏,傷害他的姐姐,莫農安卻是放棄了,他丢下刀,擡起手,秦肖肖便被從地上吸起,脖子被修士捏在掌中。
女孩子細瘦的脖子脆弱可憐,明明輕而易舉便可折斷,但莫農安卻還是做不到。
手想要用力捏下,明明觸碰到了溫熱的皮肉,感受到跳動的血脈,但就是像隔着什麼壁壘,無論如何無法再進一分一毫。
也許這個孩子有天命在身,不是随意可以殺掉的。莫農安眼睛閃着血光,自顧自解釋道。
他決定不再嘗試,下意識朝着他感覺壓迫最強烈的地方,隻一個用力便把女孩掀翻出去。
秦肖肖撞在牆上,發出“碰”的一聲,後又咳嗽着倒在地上。
衆人紛紛挪開位置,她身邊形成一個空地,别人甯願擠壓着旁人也不願和這倒黴的孩子有什麼牽連,都離她很遠。
莫農安這時又擡起頭,高高在上地加上:“男的,孩子。”
人群再一次像放入炸鍋的螞蟻,坐立難安起來。
秦肖肖撞牆撞得很疼,她蜷縮着躺在地上,下巴不知磕在什麼地方,是咬斷了舌頭還是磕斷了牙齒,她現下含着滿口血腥氣,隻輕輕一咳,就是滿地斑駁鮮血。
仿佛五髒六腑都在疼,秦肖肖想,她是要死了嗎?
秦肖肖自诩熟悉故事走向,可是作者沒有說過這些細節、這些苦難,秦肖肖不知道上輩子有沒有這一遭,遇到這麼個無情無義的同伴,還有這麼個殺人如麻的修士。
她上輩子穿過來時蘇清曲已然救下曲歡,二人待在安全地帶。這輩子隻是提前了一些時間,她不要說救曲歡,連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做人好難,做炮灰更難。
修士再次向着人群舉刀,像是要大開殺戒。秦肖肖内心已然絕望。
一滴沉重、剔透的淚水不知怎的出現在她的視野裡,秦肖肖艱難地擡起頭,便看見一個男人神情是如此哀傷,下一刻,他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擡手,輕輕推出了自己懷中的男孩子。
“仙師,這個是嗎?”他滿懷哀戚地問。
男孩怯生生地看看修士,又扭頭看看父親,父親苦澀地沖他笑笑,輕拍他的背,說:“去吧,去吧。”
像父親教你的那樣,做個勇敢的男孩,保護老弱婦孺,保護你的姐姐弟弟,保護你所愛的人。
男孩幼稚懵懂,但目光堅定,他沖父親點點頭,毅然決然地邁出第一步,跨出人群。
男人身邊的婦人卻突然掙脫男人的桎梏,“啪”地狠狠給了男人一記耳光,她發出哀戚的叫嚎,狀如癫狂,無畏無懼般沖出人群,死死拖住男孩的手。
“垣哥兒,跟娘回去!”
青垣笑笑,安慰母親:“娘,沒事的。我是男子漢,我要保護你們。”
觸到孩子目光裡的堅定,婦人驟然脫力,摔倒在地,嚎哭不止。
秦肖肖趴躺在地上,手撐着上半身,突然捂住胸口,微低頭,淚水點點落于地上。
竟是感同身受。
男孩青垣安靜且勇敢地走到莫農安身前,擡起清澈明亮的眼看他。
莫農安擡手附上他的額頭,房間随着他們的動作靜默了幾息,男孩的眼睛漸漸沒了光彩,他無聲無息地倒下,安眠于地。
莫農安直起身來,利刃一樣的目光掃過衆人,輕輕吐出二字:“不是。”
秦肖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為面前安靜卻殘忍的景象所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