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停了手中的動作，思索半天才說：“那個地方......”他撓撓頭，“你陪着你家小姐好生在這裡待着，我去給你們打水來。”說完他将掃帚向旁邊一撇，從牆角拎了個木桶走了。

玉棉道謝的話還未說出口，便已瞧不見沈六的背影。

李如霜的腦子裡早已變成了一團漿糊，嘴不住地打着哆嗦，她抱着胳膊感覺涼意從四面八方侵入骨髓，迷糊中還在想着，那沈六對着長安城一定十分熟悉，密道出口通向荒郊野嶺，而他卻毫不費力地找到來這茅屋的路，七拐八拐走的都是沒有人的小道，要到這種程度，即便土生土長在長安城的人，也要事先籌謀踩點，他究竟是什麼人，難道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刻意接近自己。

李如霜胡思亂想一通，幾乎就要把沈六歸為處心積慮的小人，忽然身上一暖，原來是玉棉進門看到她冷得打顫，心疼得撲上來摟住了她。

失去意識之前，李如霜感覺到一隻手扶上自己的額頭，随後是一陣驚呼，“好燙！”

見小姐暈了過去，玉棉顧不得床上髒亂，一手撐着李如霜，另一隻手用裙擺掃了掃床上的灰，輕柔地将小姐放倒在床上。她又用眼皮貼上李如霜腦門，灼熱的溫度燙得她抖了一下睫毛。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小姐發起了熱病，玉棉看着李如霜呼吸困難的樣子心急如焚，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她可怎麼去請大夫。

昏沉中，李如霜忽而感覺面上一陣清涼，發脹的腦袋被蒙上一層濕布，頓時好受不少。

“予昭，予昭......”她神思恍惚發出嘤咛，此時李如霜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喚什麼，隻是這兩個字就下意識地呼出口。

玉棉以為她想要喝水，急忙将沈六打回來的水送到李如霜嘴邊，但隻潤濕了嘴唇，水順着脖子淌下來，剛才她把小姐的臉擦了幹淨，一陣忙活天蒙蒙亮，屋裡也進了幾束白光，李如霜透亮的臉頰因發熱變得通紅。

玉棉将水瓢收回來，臉上愁雲密布，忽而她覺得不自在，緩緩擡起頭，沈六不知什麼時候洗淨了臉，進屋定定地看着床上的李如霜，神色惴惴不安，似乎在害怕什麼，玉棉瞅了他一會兒也沒察覺。

沈六的臉瘦削得像一片葉子，兩腮無肉看上去更加弱柳扶風。玉棉倒覺得這樣的男人身上獨有一絲韻味，與她見過的男子都不同。

她臉上頓時燒得慌，沈六收回了視線轉向玉棉，她慌張地瞥向别處，沉默良久才猛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

玉棉不去看沈六，隻盯着地上的那桶水，低聲開口道：“沈公子。”

沈六聽她這樣客氣，一時新奇，自打這小丫頭知道他的名字，一直連名帶姓地叫他，此時忽然禮貌非常，他還有點不習慣，竟不知怎麼與玉棉說話了。

“怎麼了？”沈六回道。

“我家小姐發熱了，你可不可以找個郎中給她看看？”玉棉語氣哀切，眼神中盈滿希冀望着沈六。

沈六忙活了一晚上，在密不透風的地道裡為她們帶路，提供了一個躲避的茅屋，剛才還打了一桶水。大家都是人，他現在肯定又困又累，再讓人家去找大夫是不是有些為難人家了。

在自家将軍府時，小姐向來是說一不二，她這個跟在小姐身邊的大丫頭也從來沒求過人，出了将軍府才知沒了老爺的庇佑她們勢單力薄，求人辦事有口難張。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勸動沈六，但小姐的情況刻不容緩，玉棉鼓足勇氣繼續央求：“我知道你很累了，但小姐她......”

“姑娘，你不用再說了。”沈六聽明白了玉棉的意思，他知道躺在床上那位受了很重的傷，此時來勢洶洶的發熱恐怕不是件好事。

他頭也不回徑直走了出去，玉棉也不知他是否答應了。

不過一溜煙的功夫，沈六便回來了，腋下夾着一個布兜，他攤開布兜裡面裝的盡是些藥材。

“先把這藥煎了去，我現在就去請大夫。”沈六撂下一句話又走了。

李如霜這病他熟悉，便尋着記憶找到一家藥鋪，趁着藥鋪沒人破窗而進，抓了藥回來。雖然有了藥，但李如霜身上的傷還得治，此地荒郊野嶺沒有郎中，沈六邊走邊尋思，無奈地笑了，真是欠他們的。

玉棉不懂醫術，隻覺得有了藥總比沒藥好，此時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在屋子裡翻出陶罐，還找到了打火石，立即生火開始煎藥。李如霜在屋内時不時傳出呻吟，她便進去給小姐頭上的濕布拿下來，放到涼水中沁涼，再覆上去，如此反複多次。

金雞報曉之時，玉棉還守在藥罐旁看着火候，隻見門口來了一輛馬車，一位長須鶴發的老者斜挎着藥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