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一直陷在裴峋不是裴峋的震驚之中,一直到聽完了整個故事。她坐在蒲團上,反應了半天,所以“裴峋”并不是真正地裴峋。
“那他,原本應當叫什麼名字?”
裴妍搖搖頭:“我隻知道他們姓梁。”
“另一個男孩,就是梁峥?”
提到梁峥,裴妍臉上又浮現出惱意:“他本來也沒有名字,隻因裴家男孩從山,是祖母給他取的峥字。”
阿琢喃喃地自言自語:“所以他一直不肯娶親,一直說自己孤身報國,其實是因為他并不是真正的裴峋……”
“他說萬一娶妻生子,怕以後出了個不孝子孫,敗壞了裴家百年的聲譽。但祖母說她早就把裴家完全地交到他手上,隻要能讓我平安長大,能有家族兄長庇護,過完此生,裴家所有都是他的,但他偏偏過不了自己那關……”
阿琢回首看着裴峋的牌位,眼眶微紅,感覺自己心裡湧上了一股酸澀,心疼的有點窒息。
十三年前,他還隻有十幾歲吧?稚嫩的少年要一個人扛起這麼大的責任,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樣熬過一個個漫漫長夜,在群狼環伺中輾轉反側,把自己和弟弟妹妹一起養大,在亂世中能安身立命,在朝堂上得一席之地,又怕自己污了裴家的聲譽,謹言慎行不能行差踏錯。
那個小小的身影,在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柔弱卻堅毅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地淌過濁流,幹淨清白地留下這個牌位。
阿琢看着裴峋的牌位,眼波裡流轉着難以明狀的心疼。
直到去世他都沒有留下自己真正的名字,她的心像是被揪住般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木然地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刺眼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
她眯起眼睛看向太陽,光明啊光明,你能照亮世間萬物,為何不能也照照他的角落?
裴妍看着阿琢孤身隻影站在陽光裡,周身像是要融化在日光裡一般,她實在不忍,忍不住道:“姐姐,其實他并沒有……”
“裴妍!”
不知何時,梁峥站在了門外,他皺眉看着裴妍,眼神裡滿是複雜的隐忍。
阿琢看向梁峥,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道:“你知道嗎?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梁峥喉嚨發緊,他抿了抿唇:“父母去世時我隻有三歲,平日裡隻喚我們老大、老二,并沒有取名。”
“你們的家鄉究竟在哪裡?”
梁峥遲疑着思索了許久,低頭不語。
阿琢木然道:“我本來以為送他回到越州是落葉歸根,現在看來遠未成行……”
她轉身看向裴妍:“謝謝你告訴我,也算是解了我心中疑惑,我想把他送回他真正的家鄉,恐怕要向你借一下梁峥,不然我把向曉留下給你……”
“不行!”“不行!”
兩個人異口同聲,說完之後面面相觑,裴妍眼神裡帶着怨怼和恨意,梁峥卻仿佛有點詫異自己的反對,他發現自己竟然不能想象向曉站在裴妍身邊的畫面,一時有點愣住了。
阿琢看着他們倆之間暗潮湧動,有些尴尬。
“我知道小姐好意,隻是後來我也曾回去查訪過,當年的村子已經毀于戰火,父母的墓都已經找不到了,”梁峥道,“兄長曾經說過,落地生根,我們在這裡成長,這裡于我們就是家鄉,就不勞小姐遷葬了。至于墓碑,等到朝廷的尊谥下來,我會重新立的。”
阿琢想了想,确實也隻能如此了。
她本來計劃今天啟程回建安,既然事已至此,也不必久留。好在行囊簡單,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告别了裴妍等人,啟程回京。
建安去越州順流直下,但是越州回建安就是逆水行舟,因此她舍棄了坐船,雇了一輛馬車,向曉駕車,兩人一起朝建安行去。
走了七八天,這天剛到雲州地界,晚上留宿在驿站。館驿規模龐大,人員三教九流聚集,龍蛇混雜。
阿琢帶着帷帽,準備簡單吃點晚飯,就回房間休息,卻聽到隔壁桌的客人在讨論最近的局勢。
“你們知道嗎?西南的韋昌都反啦!”
“他是貴妃的弟弟,現在貴妃和晉王都圈禁了,他若是不反,還等着太子登基之後清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