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穆這句話,一下子把阿琢問住了,對呀,這麼大的事,朝中真的無人知曉嗎?
祁穆把馬牽給阿琢,扶她上馬,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到建安,别說朝中,甚至薛鋒,不在巍州的這段時間,他藏在哪裡?都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殺死薛鋒後,他回去找阿琢的時候,又回到薛娘子的院中審視了一番。
薛鋒院子裡放的那匹馬并不是驿站換的,從馬鞍磨損來看已經跟随他很長一段時間。馬蹄鐵已經釘了很久,邊緣增生很多,但是鐵面磨損卻有限,說明薛鋒日常用這匹馬,但是奔波路途不遠。那麼可以猜測,他幾乎就是在彬地四州附近活動,因為隻有這四州多年來因為報有戰亂,所以其他州的人很少來往,很多人幾乎繞行這四州,導緻這四州和外界交流不多。
那麼薛鋒藏身四州這麼多年,司馬協完全不知情嗎?
祁穆反正一點兒也不信,按照章恪的說法,司馬協到現在已經幾乎完全收攏了章家原來的所有勢力,那麼薛鋒是不是也在這“原來的勢力”裡面呢?藏匿章家人也就算了,藏着薛鋒又有什麼用?薛鋒對别人當然沒有用,但是當年從龍的老臣都知道祁家和薛鋒的血海深仇,司馬協自然心知肚明,藏着薛鋒八成是為了牽制祁家。那牽制祁家又能為了什麼?司馬協究竟是自己想反,還是謀助着京中的某位……
祁穆閉了閉眼,感覺心力交瘁,他隻想為母親報仇,卻不由自主地被牽扯進政權颠覆的漩渦,父親的不站隊、不結黨,卻讓祁家快成衆矢之的。他有的時候也恨自己看的太過透徹,什麼都看得太清楚,并不是什麼好事。
回到建安之後,父親先是厲聲斥責了阿琢,居然半夜甩掉向曉自己偷跑。又訓斥了祁穆,作為大哥縱容妹妹胡鬧,應該第一時間把阿琢遣送回來。
至于阿琢究竟是怎麼跑出城的,她隻說自己利用守衛換防松懈之際溜出去的,一點兒都沒有提到裴峋,又眼神示意祁穆别亂說害了人家。甚至趁爹爹不注意在他背後,偷偷做了個鬼臉。祁穆眼神警告她别亂動,兩個人表面上低眉順目地接受了父親的訓斥後,才在父親的帶領下去祭拜了母親。
在妻子墓前,祁晏焚燒了薛鋒的首級,眼含熱淚,低聲告慰。
阿琢和哥哥弟弟站在身後也是眼眶泛紅,幾個人依次叩拜,又燒了半車紙錢,寒風雖然淩冽,但此時的衆人内心卻是激蕩不已,大仇一朝得報,仿佛本來空虛的心一下子被填滿了。母親也終于能安息了……
年關将至,陛下的身體似乎随着年節的喜慶勁兒緩了一點過來。
兩府三司的政務,該收尾的也收得差不多了,節前的賞賜也陸續分發下來。
陛下宮中後妃不多,因此内宮每歲都會叫上二品以上的官員家眷入宮圍年,圖個熱鬧喜慶,今年也不例外。
除夕這天,阿琢一早就被四月拎起來裝扮。朱紅色的百蝶穿花長裙外面罩了藕粉色的妝花織金雲錦小襖,四月給她又包了朱砂色的緞面繡花鬥篷,領口袖口都細細地鑲了雪白的貂毛,遠遠看去像個圓滾滾的年畫娃娃。
阿琢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發笑,也就四月不嫌繁瑣,真是個累人累己的活計。
“你還是多這樣裝扮好看。”祁穆有點贊賞地看着她,“看着歡喜。”
阿琢一邊扶祖母上馬車,一邊回過頭來朝他眼斜嘴歪地做了一個鬼臉。
阿琢進宮的次數已經數都數不清,女眷們守歲的清輝殿的犄角旮旯都已經被她摸透了,祖母一進宮就被迎到太後宮中去閑談,她就顯得很百無聊聊。
如今後位空懸,貴妃主持内帷。她因為自己年輕,所以刻意端起威嚴。别的幾位宮妃也隻好正襟危坐。能入宮守歲的家眷都必須是正妻嫡女,所以女孩子們雖然多,但是基本上都已經成了親,即使沒有成親,也幾乎都在待嫁了,來來去去說的也就是那幾件事,丈夫孩子公婆家長裡短,阿琢事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加上為了暖和,用厚氈封了門,人一多空氣就渾濁起來。阿琢待了一會就覺得氣悶,正想出去走走,忽然盧家的丫頭悄悄湊過來給阿琢手裡塞了一個紙條。
阿琢想起來之前拜托盧湛的事情,就尋了個沒人的角落打開看了一眼,隻看了一眼她就皺起了眉頭,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是他?
她把紙條撕毀,趁人不備扔到了碳爐裡。
裴峋??
他明明是晉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