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縷斜陽随之消散在了樓梯。
看着她離開,蒲曉無措地站在原地。
還沒等媽媽說什麼或是她說什麼,一位留着短發的姐姐從樓梯的側後方走了出來。
她自我介紹說是别墅的保姆。
蒲鵑略訝然道:“這麼年輕就當保姆啦…”對方看上去很年輕,大概三十歲左右。不過話說出來,她又想到了自己,也是在差不多大的年紀在藍家做的保姆,便說,“不過在夫人家做保姆很好。”
别惜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隻是道:“芸姨臨時有工作出差了,要三天後才能回來,她離開前特意囑咐了我曉曉要來的事。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我帶你們去看一下。”
蒲鵑笑道:“好好好,麻煩您了。”
蒲鵑拎起蒲曉的包跟在别惜身後,蒲曉則背着書包蹑足跟在蒲鵑身旁。
藍家的一切都讓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尤其當别墅暗下,别惜打開别墅燈之後。
金碧輝煌這一詞,蒲曉對其的印象不再是在書本上。
每走一步,都感覺會踩碎這輕易得來的夢。
踏上方才藍桉站的旋轉樓梯,蒲鵑又帶有驚訝地說:“讓她住二樓嗎?”
别惜:“是。”
蒲鵑:“你住在哪兒?我以前在一樓的保姆房,如果你不住那間,不如讓她住過去?住二樓……是不是太隆重了。”
别惜回眸掃向她們,微笑:“我就住在您之前的那間房。”她看向蒲曉,指了指一樓的某個角落,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去那間房找我。”
蒲曉點了點頭。
别惜又沖向蒲鵑說:“至于讓曉曉住在二樓,是芸姨安排的。這樣兩個孩子挨着近,也容易玩到一起。”
蒲鵑愣了一下,笑着應聲:“是…是。”
三人上了二樓,别惜為兩人介紹着房屋布局。重點是為蒲曉介紹的。
開始時還很正常,但介紹到走廊盡頭的一間房時,别惜特意道:“不論發生了什麼,這間房都不要進。”
她沒有解釋什麼,也沒有告誡什麼,說了這麼一句話後,無聲凝視着蒲曉。
在看到蒲曉雖疑惑,但最終點頭應下後,又轉身,輕描淡寫地介紹起的别的房間。
“這個是你房間。”别惜帶着她們走到蒲曉的房間門口,打開門,示意兩人進去。
如果讓蒲曉用一個詞形容房間,她會用幹淨這個詞。
房間幹淨整潔到如同冬夜的星空。
東西準備的也很齊全。衣櫃、書桌、台燈與書架……重要的是,好大一張床。蒲曉微怔地看着房間中央的大床,心裡愈發局促緊張。
她……還沒睡過這麼大的床呢。
不知道睡上去會是什麼感覺。
——很軟。
送走媽媽,蒲曉跟惜姐打過招呼一個人回到房間,盯着床看了一分鐘,謹小慎微地躺上|床時,她心裡的第一感受便是這床軟得像雲。
跟家裡的土炕一點都不一樣!
不但整個人陷入了雲一般的床中,就連耳朵都仿佛置身空中。
耳朵聽到的,好似風從雲旁拂過的聲音。
靜悄悄的。
蒲曉心跳都慢了下來。
她平躺在床,目光落在天花闆上,未開燈的房間幽暗,吊頂是什麼圖案看不太清。
眼睛看不見,鼻子和耳朵就靈敏了些。
她嗅到了曾經從未聞到過的香氣,那是村子裡不曾有的。
她聽到了一道細碎的‘咯吱——’聲,那是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蒲曉耳朵動了一下,心跟着一緊。
聲音是隔壁發出來的。而她隔壁房間…住的是藍桉。
那個如公主一般的人。
蒲曉不由地轉頭看向隔壁。當然,她看到的是一堵灰蒙蒙的牆。
以前在村子,隔幾個月就會有放影人去放電影。一輛面包車,一台放映機,一塊拉起的幕布,村子的人從家裡搬着小闆凳,圍坐在街頭,嗑着瓜子唠着閑話,看着幕布上不怎麼清晰卻又熱鬧無比的電影。
後來每家每戶有了電視,從天線黑白電視轉為‘大鍋子’彩電,就很少再見放影人的身影了。
這會兒,蒲曉卻又見到了。
這次的放影人是她自己。
看到那堵牆的時候,蒲曉的大腦成了一台自動放映機,發灰發暗的牆是幕布,藍桉的模樣自動投在了牆面上。
是她進門後見到的藍桉的樣子:樓梯,斜陽,白裙,微冷的眸。以及轉身離開時微微掀動的裙擺。
想到這裡,蒲曉心裡尴尬地咯噔了下。
對于她喊藍桉姐姐,藍桉沒有回應這件事,蒲曉心裡有點毛毛的。
她不太好意思。
不是藍桉沒有禮貌,在她喊藍桉姐姐前,藍桉還主動的輕聲對她媽媽說了句“鵑鵑姐,好久沒見,身體還好嗎?”
蒲曉不太懂藍桉明明跟她差不多的年紀,為什麼叫媽媽是‘鵑鵑姐’,而媽媽一臉笑着答應,卻又讓她叫藍桉姐姐。
……這不亂了輩分了嗎?
輩分的事先不研究,反正她叫都叫了。
回到藍桉睨她一眼就走了的事情上。
蒲曉隐隐知道藍桉不搭理她的原因——從她進門看到藍桉的第二秒開始,她的視線就落在了藍桉的左腿上。
白色裙擺下,藍桉的左小腿在光中散發着銀色光芒。
不是她的腿塗抹了銀粉,而是……假肢的反光。
藍桉沒有左小腿。
也不能說沒有吧,因為那裡并不是空空蕩蕩。
代替她腿的,是銀色的金屬。
臉上有大痣、疤痕,或身體有明顯缺陷,例如跛子等等的人,總是會敏感注意到落在身上的每一道視線,長久的注視會勾起他們内心的介意,自卑或是難堪…
健全的人都在意的注目,更不要說身體有殘缺的人。
蒲曉盯着藍桉腿看了許久,藍桉肯定誤會了她的注視。
來時媽媽有跟她說過藍桉腿的事,媽媽雖然沒有明說讓她注意,但她也知道,這樣的事不能當人面提及,否則就是傷口撒鹽。
而她盯着藍桉腿看,也不是因為好奇、歧視、怪異、憐憫等等一些見到戴假肢的人會散發的思維。
她隻是在看到藍桉,又看到藍桉裝有假肢的左小腿後,心裡冒出了一句讓她沒來得及移開視線的話:這樣的藍桉更像是公主了。
畢竟無論哪本童話故事,裡面的公主都曆經了苦難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