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澤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人生的第一個畫面是我哥的臉。”
音節落下的同時,記憶盡頭的畫面湧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春日,他在那間公寓的樓下遇見了他。
生活園種滿了櫻花樹,淡粉色的花瓣漫天飛舞,申潤就站在樹下,身上穿着一件水色的牛仔外套,花瓣飄落在黑發上,在看見他時,當時還是少年的申潤彎下腰,笑着和他說話。
-是妹妹嗎?真漂亮。
時至今日,申澤仍然清晰記得那個笑容,記得那時恰好有一陣風吹過,捎來他的靈魂,他與申潤對視,從深黑色的眼瞳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心管搏動本該是人類生長過程中第一個出現的生命特征,但那确實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髒正在跳動。
心跳的鼓點敲擊在空白的思維之上,像在編碼打孔卡一樣,記憶從此開始存儲。
閃爍的回憶片段落下,申澤給出了問題的答案,“我對他的愛,禀賦于天。”
深藍逐漸褪去,霧氣徘徊于樓宇之間,死兆星的表情恢複正常,“好吧。我果然無法理解愛情這麼玄奧的東西。”
他感歎着,嘴角又挂上标志性的笑容,“但是你這麼認真的表情讓我很不爽诶。”
長發青年重新轉身,“那就滾。”
“需要我幫忙嗎?”死兆星問他。
“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敢進來攪合,我一定殺了你。”
他說完,L.E.綻出深紫色的光芒,高大修長的身影在濃霧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
申潤匆匆趕回天琴座,所有房間都沒有青年的身影,偏偏監控之中仍是申澤坐在客廳之中玩遊戲的畫面。
他扶着額頭,隐隐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自己的掌控。
或許是那個聯安局的女黑客在他腦子裡留下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也或許是接觸了别的惡意病毒,從剛剛開始就不停有故障彈窗在眼前跳出,那些暗紅色的彈窗看起來頗為壓抑,讓人感到莫名心慌。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申澤。
這小子嘴上承諾絕不會離開家門一步,背地裡卻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僞造監控畫面,連申潤都被他騙了過去。
根據海姆達爾收到的消息,申澤在幾個小時裡輾轉無數個坐标,從距離翡翠灣最近的瑪格麗特區開始,一路北上,用他的方式清剿那些即将離開聖格蘭奇的外國人。
可能是從關口五郎那裡拿到了權限,他非常精準的篩選出參與過七年前鈴木彥遇刺案的那一部分,不錯殺,但也不放過任何一個。
再這麼殺下去,那些琉島人也不用開什麼謝罪發布會了,遊蕩在聖格蘭奇樓宇之間的那個幽靈會讓他們切切實實的“物理謝罪”。
琉島人的生死對申潤來說無關緊要,他在意的是申澤。
他的精神狀态不穩定,如此頻繁的使用義體,失控是早晚的事。
申潤将那瓶深綠色的抑制劑攥在手中,離開天琴座。
撥了無數次的電話終于接通,他差點沒反應過來,“申澤!你現在在哪裡?”
電話那邊,青年的聲音冷冰冰的。
-不知道。
“不知道?”
申潤握緊拳頭,“申澤,你聽着,馬上解除我身上的信号屏蔽,發坐标給我,停下所有的動作,不要再繼續了。”
申澤拒絕道。
-不行,還沒有結束,不能停下。
申潤疾馳在跨海大橋上,大霧籠罩着橋面,他被申澤固執的态度氣到,“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不需要你替我報仇,你為什麼還是要這麼做?”
“申潤。”
申澤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可能搞錯了什麼,我現在做的這些,并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申潤不明白他的意思,還未來得及開口,通話那端的人繼續說着。
-你說你不在乎那些傷疤,不在乎那些人曾經對你造成的傷害,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根本沒資格說不在乎。
“我沒有資格?”申潤感到荒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反倒是你,申潤,你好像一直都沒有意識到一個事實,我和你,我們是綁在一起的,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你身上每一道傷口同樣也會出現在我身上,你可能真的不會疼,但是我會。
-所以,我問你,你到底有什麼資格替我說不在乎?
申澤總是這樣,總是可以用簡單的幾句話把他逼得啞口無言。
申潤覺得自己下一秒好像真的會吐出一口鮮血,眼前那些病毒一樣的紅色彈窗快把他折磨瘋了。
-我不想再恨你了,真的。
申澤的聲音從通話那邊傳來。
-你很可憐,不該由你來承擔那些,但總要有人為我們錯過的這些光陰付出代價,不是嗎?
“不,你聽我...”
申潤還想再說些什麼,申澤卻直接切斷通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申潤急得滿頭是汗,濃霧大大降低了能見度,銀灰色的達摩克裡斯卻還是在跨海大橋上疾馳出殘影。
即将駛離橋面時,濃霧中一個蒙着黑色機能面罩的男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金色頭發綠色眼睛,雖然看不見下半張臉,申潤還是立刻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那個曾經被他誤認為是“天狼星”的人。
金發男人肩膀上扛着一把火箭筒,瞄準車身動力系統的位置毫不猶豫地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