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澤滿眼血紅,眼瞳不停振顫着,他打空了手槍的彈匣,立刻拿出另一把,繼續開槍。
公寓大樓内其他住戶終于反應過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樓層間傳遞,警笛聲也在随後響起。
*
“你真是瘋了。”
警用浮空車内,路雲直視着申澤,劍眉星目的東方男人眼中壓抑着怒火。
“這裡是星野航空的生活園區,你怎麼能在這裡随便開槍?你想死在防暴部門的電磁槍下嗎?”
青年靠在座椅上,閉着眼,“你該慶幸我注射了Lethe抑制劑,會喪失半個小時的行動能力,要不然你現在就該下地獄了。”
“好啊,我下地獄就能和你哥團聚了,到時候我一定告訴他你這些年都幹了什麼。”
“申澤,你覺得你哥看到你變成現在的樣子會高興嗎?他應該會很讨厭你吧?你覺得他會原諒你嗎?”
青年沒有回答他,浮空車内的氛圍降至冰點,良久之後,申澤問他,“為什麼不讓我去聖格蘭奇。”
“因為你不合适。”
申澤毫無征兆的睜開眼睛,他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刺刀,“你害怕我在聖格蘭奇找到什麼,對不對?”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阿潤已經不在了,就算你不相信也沒有用。”
東方男人同樣直視着他,“你需要去雪港基地治病,這就是我否決提案的理由,再這麼下去,你遲早會變成精神失常的賽博瘋子。”
“你越攔我,我就越想要去。”
路雲毫不退讓,“很抱歉,關于聯合行動的人選,我擁有最終的決策權。”
“如果我這裡有一個讓它和他都無法拒絕的理由呢?”
青年舉起自己的手,無名指上多了個徽記指環,金色的指環上銘刻着一隻浴火而生的不死鳥。
“我今天回到這裡就是為了找它,不好意思啊,路局長,聖格蘭奇,我去定了。”
*
袖劍,普羅米修斯。
任務芯片中隻有這兩個名字,前者是翡翠灣最有名的情報掮客,不死鳥将他藏得很嚴實,就連聯安局都沒能扒出他的一點有效信息。
至于後者,消失了這麼多年後,突然有消息傳出,大名鼎鼎的“普羅米修斯”出現在翡翠灣,都不需要他特意去找,來到這裡的外地人幾乎都擁有着相同的目标。
申澤安靜地站在路邊,視線鎖定對面那棟那樓内的一扇後門。
那是一間酒吧,經過幾個小時的觀察,這家酒吧生意非常慘淡,它開在一棟位置偏僻的商場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沒有亮眼的霓虹燈招牌,沒有性感火辣的複制人在門口招攬客人。
種種迹象指向一個事實——這家店的老闆并不希望有人光顧。
搖晃着的小門向内打開,經過改造的聽覺系統隐隐捕捉到了女性的咆哮聲:
“說了多少次了,滾出去抽煙!”
一個粉色頭發的青年被推了出來,朝着合上的後門比了個中指後,有些無奈的倚靠在欄杆上。
眼部植入物隔着很遠的距離捕捉到青年的面部信息,他的檔案資料很快出現在眼前:遲雨,華聯九州人,二十歲,留學生,家庭成員除了父母外還有個妹妹,無犯罪記錄。
男性,東方面孔,看起來很年輕,和他四處搜集的信息對上了,但這粉頭發的青年舉手投足之間透露着清澈和愚蠢的氣息,申澤并不認為他就是“袖劍”。
門又開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有些突兀地進入申澤的視野中,就像他意外闖入申澤的生命時那樣毫無征兆。
粉發青年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好像是在說“你也被趕出來了吧”之類的話,他給來人騰出一個位置,同時拿出打火機,動作熟練地替那人點煙。
距離隔得太遠,兩人交談的聲音不大,申澤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實際上,他現在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是癡癡地望着那個靠在欄杆上的黑發男人。
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是,那個幽靈怎麼又回來了。
第二個想法是他為什麼一點變化都沒有,和記憶中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第三秒,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如同甘霖撒向幹涸的思維,所有的感官都在此刻恢複,他感受到徐徐海風,嗅見風中的鹹腥,聽見牆角那群混混聚在一起吵鬧,但很快,他的脈搏聲蓋過那些低俗下流的笑話。
他看見那雙朝思暮想,出現在他每一場夢境中的眼睛。
申澤恍惚不已,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漂流至陸地上,血液重新在身體裡流動。
這個時候應該露出一個笑容。
申澤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他幾乎已經忘記該怎麼笑,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
“哥...”
他張了張嘴,最開始發出的聲音微乎其微。
“哥。”
他又叫了一聲,體溫似乎也開始恢複,一些情緒也随着心髒的跳動重新回歸神經中樞。
他終于能擠出一抹還算說得過去的笑,胸腔中湧動着的情緒越來越澎湃,喜悅的信号終于再次于思維中閃爍。
“哥。”
或許是距離隔得實在太遠,正在和旁邊人談笑的黑發男人沒聽見他的呼喊,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本能般向他日思夜想的那張面孔靠近。
“哥!”
申澤終于喊了出來,朝着那道身影伸出自己的手,金屬的發光刺入眼中,他停止了動作。
這是誰的手?
他呆滞地看着那隻銀白色的機械手掌,這是...我的手?
我怎麼會?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腦海中似乎湧入了許多不屬于他的記憶,七年光陰在眼前劃過,他看見鮮血,看見火焰,痛苦擦過脊柱傳回神經末梢,他注視着自己毫無血肉的手掌心,渾身顫抖。
遠處的男人似乎聽見了他的呼喊聲,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在他轉頭那一刻,申澤啟動了自己的自動迷彩植入物,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卻在此時近鄉情怯,不敢去與那人相認。
路雲的話在耳邊響起。
——你覺得你哥看到你變成現在的樣子會高興嗎?他應該會很讨厭你吧?
——你覺得他會原諒你嗎?
他會原諒我嗎?
申澤不敢去想答案。
一根煙燃盡的時間,黑發男人收回探尋的視線,離開欄杆處,回到建築内部,消失在申澤視野之中。
申澤凝視着他離去的背影,無法自制地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