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小組所有的信息都已經對外公開,你們被那位放棄了。
申潤被無盡的苦澀吞沒,他了解聯安局的手段,他們會把這次的行動包裝成一次“意外”,在他們的故事中,申潤會是一名被外來勢力策反的特工,或是幹脆直接是某某組織派來破壞和平的間諜,這一切都是他的個人行為,與亞蘭無關,與梅塞裡斯宮無關。
而無論故事是如何講述的,申潤知道,有一個事實已經無法改變——為了平息這些琉島人的怒火,他已經被當作和平的必要代價留給了鈴木集團。
在為聯安局恪守盡忠的第十二個年頭,他成為了執棋人手中的一顆棄子。
-阿潤,普羅米修斯呢?
他聽見路雲這樣問。
視為救命稻草一樣的愛人,比起他的命,更關心的竟然是那張該死的芯片。
申潤帶着報複的心理,故意撒謊。
-毀了,被鈴木集團的人自己炸毀了。
電話那邊的路雲又沉默了。
申潤緊握着手機邊框,指尖泛白,他仍舊不願接受眼前的事實。
-不行啊,路哥,我,我得回去,我得回到阿利西亞。
-申澤,申澤還在家裡等我,你知道的,他沒有我不行的,我必須回去啊。
在長久的靜默之後,路雲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對不起,阿潤,對不起。
-你不能回來,真的,你不能回來,你回來會死的。
-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行動的指令是由梅塞裡斯宮直接發出,現在聯安局上下都快被翻過來了。你是行動小隊的負責人,如果被他知道你還活着,他會直接殺了你的。
路雲沒有指明,但申潤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坐在梅塞裡斯宮最寬大辦公室裡的男人,整個亞蘭聯邦的一号人物。
-我會對他說你死了,注銷你的所有信息,就這樣了結這件事。
-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也不要聯系申澤,他那邊也會被人監視,你去找他會害了他。
-這個電話你也不要再打過來,就換個名字,換個身份活下去,阿潤,求你,不要回來,好好活着。
申潤聽不進一個字,眼前隻剩下一雙極具攻擊性的、美麗的藍色眼睛。
我答應過申澤,一定會盡快回去的,所以我要回去。
他這樣想着。
不能丢下他一個人,他知道被最親密的人抛棄的感受,不能讓申澤也嘗試這種滋味,不能就這麼抛棄他,他會哭的。
剛從昏迷中醒來的身體滿是冷汗,申潤分不清臉頰上淌過的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我要回去,路哥,我求你了,我要回去。
路雲不說話。
-你幫幫我吧,路哥,隻有你能幫我了,我一定要回去。
路雲的聲音中也帶着痛苦。
-對不起,阿潤,我愛你。
-我在亞蘭的旗幟下宣過誓,國家利益高于一切,我不想親手殺了你。
-對不起....
最後,隻剩下這三個字在循環,電話不知在何時被挂斷,申潤想起十四歲那年最後看到的那道決絕的背影。
他捂着自己的心髒,十分清晰的确認了一個事實,在今天,他再一次被所愛之人抛棄了。
約蘇亞.菲尼克斯不知是在何時進入的房間,他撿起地上掉落的手機。
-如何?死心了?
申潤躺在地毯上,沒有理他。
-留下來吧,留在不死鳥為我工作,我會給你比聯安局那幫吝啬鬼好一萬倍的待遇。
-不。
申潤從地闆上站起,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
-我還是要回去。
大不了帶上申澤離開阿利西亞,雖然被迫開始逃亡的生活對申澤來說或許不太公平,但是也比兩個人分開要好。
-一定要回去?
-一定。
-外面全部是鈴木的特工和軍艦,一出去你就會死,就算你僥幸離開聖格蘭奇,在阿利西亞還有你們自己人等着清理門戶,即便這樣,你也還要回去?
-我必須回去。
約蘇亞笑了笑,居高臨下望着申潤。
-既然你不接受無償的饋贈,那麼,申先生,來做一場等價交易如何?
他打開牆上挂着的顯示器,電視裡是一周前發生的新聞。
從聖格蘭奇機場起飛的一架飛機在薄霧海上空被擊落,無一人生還,襲擊方不明。
申潤心髒一緊,這是小隊成員撤離時乘坐的飛機。
顯示器中的場景變換,變成兩塊監控畫面,兩間監獄一樣的空白房間内,潔德和裡昂被電子鐐铐捆住手腳。
-這幾天,鈴木集團像瘋了一樣尋找殺死鈴木彥的兇手,可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可能進入翡翠灣,你看,我把他們保護的多好。
申潤看着監控畫面,握緊拳頭,五髒六腑都在疼痛。
-不死鳥會保護你和你的同伴,在這裡沒人會發現你們的身份,沒有人會傷害你們,這是我的承諾。
-作為交換,留下來吧,留在翡翠灣,為我工作。
之後是長久的靜默,申潤呆滞地注視着窗外,薄霧海的海水不停撞擊着礁石,雪花一片片落入海水中,融化、消逝。
看着澄澈的藍色海水,申潤想到了申澤,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空空蕩蕩的手腕。
那裡有根細線,正無聲地灼燒着他的皮膚。
申澤在想他。
那一瞬間,往日種種如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浮現,申澤喜怒哀樂,眼淚與溫暖,他許下的承諾,兩人的擁抱和笑聲。
對不起。
哥哥要失約了。
無止盡的沉默後,申潤接受了這場以自己自由為代價的“等價交易”。
毫無征兆的大雪将聖格蘭奇覆蓋在銀白之中,世界上很多事在一夜之間發生了改變。
違反國際法的研究所遭到清算,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隻手遮天的企業元氣大傷,為日後被連根拔起留下伏筆。
蟄伏暗處的軍閥獲得了至寶,在名為“海姆達爾”的情報機構成立後,趁機将觸手伸出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外。
風雨飄搖的梅塞裡斯宮在接連遭到戰争失利、機要組織重創的打擊後斷尾求生,開始收斂鋒芒,休養生息,等待着漫長的隆冬過去。
在這場等價交換中,隻有一個人失去了包括家人、愛人在内的所有,漂遊異鄉,成為徹頭徹尾的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