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承的堅持下,阿東阿西即便有再多的埋怨,也隻好聽命行事。
他們先在屋内找了一張看起來相對整潔的床鋪,将老人放上去。接着又麻利地将屋子收拾一番,才敢把陸承接到老者床邊。
屋子漏風,油燈幾度吹滅,徒弟們又去馬車裡取了許多出發前備着的蠟燭,他們把蠟燭支支擺開,讓屋子的各個角落看起來明亮至極。
陸承視力欠佳,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在夜裡行醫,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
燭影搖動,周圍的人屏息靜待。
陸承把過脈之後,讓徒兒将老者的襖子褪下,待檢查其腹部之後,說道:“你們去竈台幫我看看除了與老鸹相關的吃食,這位老婆婆還吃了些什麼?須務必檢查仔細。”
“師傅,她還救得了嗎?”
阿東見老者臉色蒼白,胸前血迹斑斑,擔心她這般昏迷,怕是不好醫治。
“無礙。你們速去燒兩壺熱水,金針藥包取來之後,用燭火燙之。我須淨手施針。”
陸承有條不紊地叮囑,看似胸有十足。畢竟行醫十年,“妙手神醫”不是白叫。
“是。”
阿東阿西一聽,立刻點頭,連連說是。
自他們被神醫谷趕出島後,這還是接的第一位病人,兩人都十分上心,不敢怠慢。
屋裡悄然無聲,二位徒兒都各忙各的,隻剩下陸承一人坐在椅子上側耳傾聽。他眼神迷離,目光似有似無地飄向一旁,猶豫許久之後,遲遲未敢開口。
最終,隻聽他“唉”了一聲,才憋出一句:“唐七,你還在嗎?”
北風呼嘯,回答陸承的隻有空氣中久之不散的血腥味。
陸承茫然地側過半邊身子,他歪着臉,聽了半晌沒有動靜,便隻好站了起來,試圖摸索四周。
“你還在生氣?”
“師傅,怎麼了?你在找什麼?”
外頭傳來阿東重重的腳步聲,他将陸承用慣的檀木醫箱,整個兒抱進來放在地上。想來這藥箱子實在是沉,阿東又往返走了不少路,有些氣喘籲籲。
“你可看見那位......?”
陸承支支吾吾,他的傻徒兒也是沒心沒肺。
“那位是哪位?”
“笨蛋,師傅問的自然是外頭那位啊!”
阿西端着熱水進來,又從腰間解了裝皂胰子的布袋,準備伺候陸承淨手。
“哦。你們說的原來是唐姑娘啊?”
阿東後知後覺,撓着腦袋很是無辜,難道自己駕馬趕路的時候,錯漏了什麼事情?
他未多想,隻随口說道:“唐姑娘她在馬車裡呢。我回去拿藥箱的時候,不知道她在車裡頭換藥,被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通,趕了出來。”
“哦?”
陸承眼皮一跳,随之眉頭緊擰,急道:“唐七受傷了?傷了哪兒了?”
“不知道。”阿東一問三不知,隻知道搖頭:“她不讓我看,讓我别管她。”
“......這丫頭。”
陸承又氣又惱,手一抖,險些将手中的皂胰子掉落在地。
夜已深,師徒三人在被燭火照亮的木屋子裡,開始為老者救治。
阿東将昏迷的老者扶起,陸承向往常那般,手指順着老者的胳膊和肩頸,一直摸到她的天沖穴、當陽穴以及下關穴,而阿西則是時刻在一旁緊盯,随時準備遞上金針藥包。
這期間,他們不知髒了多少帕子,金針拔出來時,全是黑血。
待快天亮,金針上的血終于變成正常的血紅,阿東終于熬不住,開始打起了瞌睡。
“師傅,你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阿西也是一夜強撐,推推阿東,催促他趕緊起來幹活。
“好。”
陸承微微點頭,一夜凝神,确實有些乏了。
然,正當他欲起身之時,卻突然聽見外頭吵架聲不止,仔細一聽,是唐樂樂在與人争執!他心中一急,差點被藥箱絆倒。
“哎呀,師傅您沒事兒吧?!”
阿東阿西見狀,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兒,跑過去攙扶。
三人配合多年,阿西還是頭一次見到陸承如此心不在焉。
看診之時歎氣,看診之後絆倒,不知道的,還以為病人病重難治,沒救活呢。
“我沒事。倒是你們,速去看看外頭出了何事。”
說罷,陸承又摸索着坐回原先那張椅子,他背過身,默默生起自己的氣來。
旁人或許不知,但他自己則十分清楚。這一夜的忙碌,二百多次施針,陸承總共分心十六次,老者的穴道被他反複确認再三,好在沒犯大的錯誤。
不知道唐樂樂到底傷到哪兒了?
說不擔心是假的,他心頭記挂着外頭那位,可是真要他走出去面對她,臨了又不想去了。
陸承意志消沉,若不是自己目盲,笨手笨腳處處麻煩人,也不至于害人受傷,陪着自己折騰一晚。
“仙兒!我的仙兒啊!——”
門外頭突然沖進來一位老伯。他手拎兩袋吃食,後背扛一捆柴火和一把長刀,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位衣衫滿是血迹,以為她已經離世,頓時傷心欲絕。
“你怎麼舍得扔下我獨走啊?!仙兒,我這就随你一起!”
說罷,老伯丢了手上的東西,便準備拔刀自刎。
“老家夥,你想尋死,且先看看清楚她到底是死是活!”
唐樂樂随老伯一同進屋,一把上前奪過那把長刀,不料用力過猛,“嘶——”地一下,後背的舊傷又裂了道新口子。
“哎呀,唐姑娘,你怎麼傷得這麼重?背上全是血?!”
天色已亮,阿東阿西這才看清,那黃衫女子的衣服上被烏鴉們啄出幾個大洞,而後背則更是嚴重,星星點點的血迹,如同繁星密布整個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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