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凝繼續吃着果子，速度卻越來越慢，那半顆果子被他握了很久，終于隻剩下了果核，他望着掌心很久很久，将那枚種子埋進了土壤，輕聲念了段什麼，才擡起頭來。

“想好去哪了嗎？”

現凝笑着：“不了，李大哥，我該回去了。”

他拍着衣擺，收拾着東西，表情輕松完全看不出悲傷，但感受過自由的鳥兒還願意回到籠子裡嗎？應是不願。

被命運折翼的雛鳥，擺弄于指尖卻仍向往樊籠外的世界，振翼飛向天空，風拂過的感覺多麼輕靈，就像初生望向藍天的那一刻，它便知道天空是它的歸宿。

可現凝是不同的，他知曉一切，接受一切，隻是渴望擁有一段這樣的時光，如今，感受過了，便是足夠。

枷鎖般的過去由此撕開一道光，他趴在縫隙，迎着光看向外面的世界，沉醉其中并非難以自拔，他記得自己該做什麼，于是轉身安然奔赴自己的命。

“李大哥，謝謝你，讓我見到了這樣美好的世界，我很開心，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所以我該回去了，他們都在等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楚令歎了一聲：“你真的想好了，要回去了嗎？”

現凝答案依舊：“我想好了，我已經去過了很多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很多景色，這樣美麗的景色，我想讓所有人都能看到，永遠都能看到，所以我要回去。”

他輕輕笑着：“李大哥，這是我的命，而命不可更改。”

楚令沉默良久，喚來愈發躁動的紅光将其碾碎：“好，我送你回去。”

現凝背好包袱點了點頭：“李大哥，其實你該為我高興的，這一次，我真的自由了。”

楚令眸光微閃，驟然笑了，是啊，那個從始至終純澈的靈魂終于自由了：“對，我該為你高興，走吧，最後一程我來送你。”

朱雀飛在最前方，追随着火焰的痕迹，耳邊風聲呼嘯，流雲飛速向後掠去，他們終于抵達了終點。

“這是......一條河？不會又是陷阱吧？”

“應該不會，副本總不能這麼喪心病狂，耍我們兩次吧？”

朱雀叉腰哼了一聲：“本姑娘保證，這次絕對沒有問題，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

玩家們四處看了看，的确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吧，這裡可是副本啊。

河水清澈見底，細看還能發現許多魚類，怎麼看都平平無奇，玩家們陷入沉思，難道他們應該潛進河底尋找舍利子？且不說耗費的時間，這樣做真的對嗎？

有了之前的經曆，玩家們很難對眼前的河流放松警惕，隔了八百裡肌肉就不由自主地緊繃，俨然進入了戒備狀态，他們聚在一起，正要拿個主意的時候，遠處的驚呼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朱雀眯着眼戳了戳地上滾圓純白的珠子，陡然驚喜地歡呼起來：“快看，我找到舍利子了！”

周宜然就在她身邊，瞥了眼平靜的河水，目光落在朱雀掌心。

那顆意義非凡的舍利子在日光下散發着奇異的光澤，似乎剛從河水中跳出，周身還帶着濕潤的水汽，像極了引人采摘的果實。

玩家們圍了過來，這的确是幻境中的那顆佛心舍利子，但這是不是太過順利了，他們本能地懷疑起來。

“這真的是舍利子？會不會是僞裝？”說話的玩家想拿起舍利子觀察，卻猝不及防被打了一下手。

朱雀不滿仰頭：“你是在懷疑我的判斷嗎？這就是舍利子，絕不可能有假，它的氣息我不可能忘掉。”

楊天賜：“我相信朱雀的判斷，這就是佛心舍利子，我們的目标完成了一半，不過......該去哪找現凝呢？”

顧亦憐回頭望着漸漸接近的兩道身影：“不用了，他們來了。”

現凝走至衆人身前，一眼就看到了舍利子，他輕聲笑了：“你們找到它了，太好了，時間剛好，一切都來得及。”

玩家們沒來得及探究現凝口中的時間指的是什麼，眼前劃過一道光影。

舍利子感應到了主人，突生一道光彩，鑽進了現凝的身體，現凝閉目盤坐在地，周身竟然蕩出七彩的華光。

這光溫和毫不刺眼，但在場所有人卻不由自主後退三步，仰頭看向寶相莊嚴，手持金蓮的現凝。

朱雀歪着頭：“他這是要做什麼？”

沒有人回答，又或者那個答案沒人說得出口。朱雀也沒在意，仰着脖頸去看那人的面容，他沐浴在光裡應是一片模糊，但就是那麼一瞬，朱雀看清了他嘴角扯出的一抹笑。

他在笑什麼呢？朱雀不懂，回頭想問主人，卻隻看到她不忍的眉目。

朱雀愣了一瞬，忽然懂了，她再次看向華光中的身影，這一次帶上了些許悲傷，她明白，此去一别，應是再難相見。

空中的光黯淡一瞬，下一刻光芒驟亮沖天而起，密布的陰雲飄忽而來，暗沉的天色下，那道光柱恍惚成了世界的中心。

舊日凝結的光中，現凝笑容依舊，即使肉身溶解消弭也再難動搖他的神情，他垂下眼，長久望着地面上的生靈。

輪回之路正式在他面前開啟，他托着那朵金蓮，眉間的印記與之共鳴，視野被光充斥，他已看不真切，索性這本就無關緊要。

波瀾的金光大盛，吮吸最後的生命，佛修的身影終于消失，輕柔的風瞬間猛烈，仁慈般送來那句輕如絲的道别。

“不必為我難過，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