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夕:“各位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沒有,這些東西還傷不到我們,不過突然出現倒是把我們吓了一跳。”玩家們說着讓開了一條路,譚夕一眼就看到了陣法中的影子。
礙于至陽的陽光,它已經無比虛弱,即使如此,還是微微蠕動着企圖尋找逃脫的空隙。
周宜然後一步趕到,玩家們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将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說到最後還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陣法中蔫蔫的影子。
周宜然望了一眼:“這般來看,你們這邊倒是危險得多。”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也受到了攻擊?”
“嗯,或許不止我們,其它宗門也難逃此劫。”
玩家們面面相觑,揣着明白裝糊塗:“真的有這麼嚴重?”
周宜然隻是猜測,也就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偏頭卻見一貫笑嘻嘻的宗主,此刻臉上的神情頗為奇怪。
像是欣喜,又像是悲哀,仿佛窮途末路之人得見希望,卻于下一刻墜入無底的深淵。
周宜然怔了怔:“宗主?”
步子還沒邁出,先被楊天賜拉住:“别着急,我保證你的宗主不會有事。”
周宜然看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終是抿唇等在原地。
耳邊的喧嚣譚夕早已聽不見,似乎周圍的一切都退出了她的世界,她能看到的唯有眼前的影子......那道尋覓半生的影子。
譚夕在陣法邊緣停了下來,伸出手想要觸摸卻被陣法阻擋,冰冷刺骨的寒氣透過陣法聚集在她的指尖,她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縮回手,定定望着那團不成人形的影子。
陣法光芒一閃被建造者收回,她與影子之間再也沒有阻礙。
周宜然倏忽皺眉:“為什麼收回結界?”
顧亦憐:“因為它已經不重要了,不必擔心,宗主不會有事。”
失去了陣法的束縛,影子并未立即暴動,而是嗫嚅着爬到了譚夕腳邊,伸出幾縷漆黑的觸角,似是想要觸碰陽間的生靈。
譚夕并未有動作,任由觸角攀上她的裙邊,膝頭,一路蜿蜒至空懸的指尖,它勾着眼前人的指骨,觸角末梢微揚,随即狠狠刺下。
殷紅的血珠滲出,被它貪婪吸收,但它猶不滿足,攀附着傷口邊緣死命往裡擠,竟是想索求更多。
譚夕注視良久終是輕歎一聲:“紀笙,你在傷我。”
短短一句話,像是什麼靈驗的咒語,觸角驟然停下,宛若碰到了火焰咻地收回,它用盡全力将自己縮成一團,混沌的意識本能抗拒着那句話,但那兩個字卻萦繞在腦海,怎麼也揮之不去。
紀笙,紀笙......這是誰?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曾聽到過這個名字。
無數零碎的記憶從眼前劃過,它看不清,抓不住,隻能痛苦地抱着頭,任由陌生的情緒淹沒,是誰呢?這個名字究竟是誰?
“紀笙,擡頭,看着我。”
虛妄與現實重合,兩道語氣不同的聲音凝成耳邊的兩個字。
紀笙。
它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順從地擡起了頭,甚至忘記了僞裝,露出一雙迷茫掙紮的眼睛。
這一次再無阻礙,譚夕的手觸上它的眼眶,聲音輕得猶如薄夏的月光:“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它歪了歪頭,隻覺得迷惑,它是誰?它記得啊,它是怪物,是鬼,是世間一切邪惡的化身,是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誅之的妖邪。
但除此之外,它是誰呢?還能是誰?
它想不明白,永遠也想不明白,那些陌生的情緒磅礴到要将它撕碎,它止不住顫抖着,卻還是執拗地抓着眼前人,索求着唯一的答案。
嘶啞的聲音跨越千年,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告訴我,我是誰?我到底是誰?請一定要告訴我,還有人在等着我,等我一起回家......”
可是......誰在等它......它這樣的怪物,也會有人等着?也能......回家嗎?
譚夕眼簾半垂,劃過一抹哀傷,喉中的話似有千斤重,良久隻說出四個字:“我是譚夕。”
影子陷入亘古的怔愣之中,從這個人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似乎都能擾亂它的心神,它尚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已無力去探究。
因為它聽見了兩個更加熟悉的字眼,熟悉到僅僅隻是默念,就悸動不已。
忽地它不顧一切地擡頭,想探究什麼,卻撞進一雙蒙着悲傷的眼睛,它愣愣擡手,卻在看清自己的手後驟然停下動作。
枯瘦細長,指節像是被火燒過難看地蜷縮着,這已經不是人類的手了,它飛快地收回,不願意被眼前人看到這醜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