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綠的瓦鈴高高懸起,底端恍若綴着星辰,幾點黯淡的色彩騰飛其上,刻畫着一隻鐘靈神聖的未知生物。
它的角蒼冷如山巅的白雪,一雙眼眸卻耀如赤陽,冰火相容,萬物複蘇,正是春生之景,燦爛的銀河從天而降,落在它腳邊,生出萬裡不絕的茵綠大地。
而它蹄身高擡,踏着流雲,神情悲憫而莊嚴,俯瞰這方世界。
得見此景的人都神情恍惚,飄忽的鈴音中,神聖的生物仿佛注入了生命,燦金的眼瞳竟向他們望了過來。
隻一眼,所有人清醒過來大口喘息,再一擡眼,哪裡還有它半分影子。
殘破的廟宇于寂靜中矗立,時間的消磨中早已破敗不堪,瓦鈴結滿銅鏽不堪重負,墜落在每一片廢墟,塵埃揚起又下落,完成了一場悄無聲息的輪回。
玩家們驚疑不定,尚不确定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周宜然卻眸光微怔,悄然出聲。
“方才的......是神迹。”
楊天賜:“神迹......你是說這裡曾是神的領域......”
周宜然默然良久,像是得到了指引一般,驟然跑了起來,衣擺揚起的塵埃中,她的神情罕見急迫,眼角似乎綴着一縷淚光。
李月盈慌了神也跟着她跑了起來:“師姐!你要去哪?!”
玩家們目睹了這混亂的一幕,他們想跟上去,卻唯恐觸發某些禁忌,僵立在原地。
“怎麼辦?咱們也要跟上嗎?”
楊天賜撥弄着廢墟上的瓦鈴,卻再難發出一絲聲音,無法修複的裂痕橫陳在表面,這些瓦鈴再經不起任何風霜,瞬間化作塵埃,與廢墟融為一體。
又或者是,漂泊千載,葉落歸根。
它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終于得見等待已久的人和“人”。
楊天賜拍拍手擡步就走,即使身後有人叫她,也未曾停下腳步。
“你就這麼走了,不怕有什麼陷阱嗎?”
“都進了副本了,畏手畏腳像什麼樣子,大膽一點,如果真的有陷阱,那就解決掉好了。”
她的聲音前所未有地輕松,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隻是方才那一刻,好溫暖好暢快,是家的感覺。
這種感覺她隻在奶奶身邊體會過,隻不過,她被遊戲選中來到了副本,也不知道現實世界會發生什麼,隻希望奶奶不要傷心。
再等一等,不會太久的,她一定能回家。
楊天賜循着聲音來到廟宇深處,卻在一旁看到了靜默的兩個人,她沒有出聲也将目光投向中央的空地。
木制的屋檐早已腐敗,通天的大洞下是一座泥塑的神像。
神像無面無耳側身半卧,雙手交疊置于身前,掌中綻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祂半垂着頭,明明沒有面容卻無端讓人覺得,祂在笑。
得見笑容的下一刻,忽生一道疑問,祂在笑什麼?
楊天賜沒有答案,但看到靜立在神像面前的那道身影,腦海中驟然浮現一句話。
祂在笑,笑這世間百态,諸般因果。卻,再也不能困其分毫。
早在見到神像的那一刻,周宜然就閉上了眼睛,黑暗翻湧,她理應什麼都看不見,但在一道鈴音過後,她卻看到一切。
萬物的一切,生命的一切,還有......自己的一切。
祂将所有的過去與未來,都羅列在自己的眼前,無論答案與成敗,隻在這一刻讓她知曉,這是選擇也是創造,是湮滅更是新生。
周宜然辨識良久,終于緩緩擡手,逐漸褪去的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張帶笑的面容。
現實之中,李月盈久久無法喚醒周宜然,自是擔心不已,就差動真格的了,但她又怕會破壞師姐的機遇,這才一直猶豫不決。
眼見師姐的臉色越來越差,唇瓣更是毫無血色,她再也顧不上其他,就要一掌拍下,卻被不知哪裡竄出來的散修攔住。
楊天賜強硬拉着她走到一邊,一旁顧亦憐和遊隐也制住了其餘的弟子。
李月盈正想質問,便見拉着她的女子輕噓了一聲。
“如果不想你大師姐出事,就不要打擾她。”
“你知道什麼?!她就快......”慌張的話語還沒說完,李月盈驟然睜大了眼睛。
不止是她,在場絕大多數的人都震撼地看着眼前一幕。
荒涼破敗的廢墟是生命的死地,但眼下卻長滿了各色不知名的鮮花與草木,翠綠的藤蔓延伸,攀爬過殘垣斷壁,極力伸向中央那座泥塑的神像。
周圍的一切都被濃郁的生機充斥,唯獨神像周圍極其寂寥,忽有一線天光照射而下,神像掌中的那朵蓮花悄然褪色,盛放出一株粉紫色的花。
沒等衆人再度驚訝,泥塑的神像寸寸崩裂,湮滅成曆史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