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白貴妃看不見的地方，皇帝遙望着夜空中另一顆星辰，笑容意味不明。
熒惑守心，帝王将危，這顆自古以來便是災厄的星辰閃爍着大亮，瞬間便蓋過了那顆啟明星。
跨越億萬光年的星光落進皇帝的眼中，照亮那抹深藏的冰冷，他輕撫着白貴妃的發絲語調緩慢：“愛妃，你喜歡這些星辰嗎？”
“當然，除了花草以外，臣妾最愛的就是這漫天星辰了。”
白貴妃本以為這次皇帝又會暗戳戳地問，是喜歡星辰多一點，還是喜歡他多一點，但她聽到的卻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如果朕将你變作星辰，你會喜歡嗎？”
白貴妃想擡頭卻被堅硬的臂彎鎖住，她動彈不得隻得生氣地錘了皇帝一下：“陛下，你将臣妾放開，臣妾快要窒息了。”
可皇帝充耳不聞，仰頭望着夜空，似乎在挑選該将愛妃變作哪一顆，他流連許久又問了一次：“愛妃，你會喜歡嗎？”
白貴妃微微抖了抖，想到自己可能的遭遇心裡止不住害怕，但隻要想起自己珍視的朋友都是因為這個人而死，她就控制不住心裡的恨意。
她沒有回答卻握緊了袖子裡的刀，倏地抽出，狠狠刺向皇帝！
如此近距離的一擊理應得手，但白貴妃卻驚恐發現，刀尖劃破了外衣卻像刺到了玄鐵，堅硬無比，再也無法寸進。
皇帝松開手臂，淡笑看她，但在白貴妃看來，他哪有半點笑意，眸中醞釀的風暴是如此恐怖，仿佛是從陰曹地府而來的厲鬼。
她控制不住發着抖，手中的刀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楚令這才反應過來卻被皇帝攔下：“陛下？”
皇帝撿起地上的刀擦拭幹淨，拉着白貴妃的手握了上去，他将刀抵在自己的心口用力一送，噴湧而出的血浸濕了衣袍，他無力倒在白貴妃懷裡，臉上笑容依舊。
白貴妃早已懵了，一切發生地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和深思，隻能驚恐地看着這一幕：“陛下......”
皇帝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卻失了力氣無奈垂下，他溫柔笑着語氣很輕：“别哭啊，愛妃，你應該笑，哭起來會不好看的。”
白貴妃一抹眼睛，觸到了一片水痕，原來她不知何時已經哭了出來，她現在腦子很亂，明明大仇得報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抖着手想捂住傷口，卻又瑟縮着不敢靠近。
“陛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愛妃恨我，想讓我去死......那我就随了愛妃的心願......”
白貴妃心亂如麻，緊皺着眉：“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皇帝眼前發黑，語氣也斷斷續續，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從你......不再日夜照料那朵花開始，我就知道，你和我生了間隙......是阿傾吧，她恨我沒能救下她，我明白的......無數個夜晚我也在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能早一點發現，這樣她就不會死在國師手上了。”
“國師？可那個姐姐明明說是你......”
皇帝蒼涼一笑：“是我想奪取她的氣運，布局殺了她對嗎？她是不是這樣說的？”
“......你居然什麼都知道。”
“是啊，我什麼都知道，但我卻低估了她對我的恨意，阿傾那麼聰明，卻為何不明白呢，我是天子，是皇帝，又何必觊觎她的氣運。”
白貴妃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若真是這樣......那她為什麼要騙我？”
皇帝掙紮着觸上她的發絲：“或許是因為她嫉妒你，嫉妒你可以長久地活在世間，嫉妒你得到了她曾經擁有，現在卻灰飛煙滅的一切，又或許，她因為恨我，便恨屋及烏也恨上了你，她挑唆你來殺我，讓你親手将自己送入地獄......”
“可她想錯了一點，那就是，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為了你我願意放棄身為皇帝的一切，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自我了結。”
白貴妃似被說動，雙眸震顫淚流不止，她俯下身痛惜地看着皇帝的傷口：“我明白了......可是太晚了，我做錯了......我該怎麼辦，陛下，我不要你死......”
皇帝眼裡也湧出淚水，兩個苦命鴛鴦終于心意相通，卻即将陰陽兩隔，實在是太過殘忍。
“愛妃，我快不行了......我死後你一定會成為群臣口誅筆伐的對象，說不定他們會逼迫你來殉我，可我不會讓他們得逞，即使我不在了，我也要保護你......愛妃，清河是我幼時的玩伴，也是我最信任的下屬，和他走吧，他會保護你的......”
皇帝用盡所有力氣支撐起來，輕推了下貴妃：“快走，要不然就來不及了......走啊！”
他哭着但也笑着，滿眼皆是祈求與不舍，尊貴的華服被血污浸染，狼狽地一點也不像那個萬人之上的皇帝。
他閉上眼下了死命令：“清河還愣着做什麼？！帶貴妃走！一定要保護好她，不然我就......”
皇帝的聲音低了下來，苦澀一笑：“我要死了......做不了什麼了......清河帶她走吧，離皇城越遠越好，就當是我最後的遺願......”
楚令雖不忍但卻無法違背皇帝的命令：“是......陛下。”
他将泣不成聲的貴妃拉起，眼裡竟也生出些許濕意，或許，他們真的想錯了，皇帝還是以前那個善良寬厚的皇帝，隻是他需要一層僞裝才能在吃人的皇宮裡活下去。
這份僞裝天衣無縫，騙過了所有人，甚至騙過了皇帝自己，直到眼下的生離死别，他才卸下所有枷鎖，真正地成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