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緩慢走向妖邪,輕輕彎腰摸了摸妖邪的腦袋,安撫性的動作本該毫無用處,但方才還暴虐非常的妖邪,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鋪天蓋地的發絲柔順垂下,妖邪仰起臉緩緩淌出兩行血淚,蒼白的月光照在它的臉上,有那麼一瞬仿佛神女悲鳴。
“啊啊......呃啊啊啊......呃啊呃呃啊啊......”
妖邪口中溢出嘶啞難聽的語調,沒人聽懂它在說什麼,但卻能看出它很悲傷。
虛幻混沌的影子撫摸着妖邪的頭發,亡靈的話人類聽不懂,但它聽懂了。
她在痛苦,她在悲傷,她說:“我不想的......我不想傷人......可是他們都因我而死,是我的錯,我做錯了......”
影子搖晃似是搖頭,不,錯的從來都不是她,是被凡塵榮華蒙蔽了眼的他,是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的他們。
錯的是他們,該受罰的也是他們,而不是......本應幸福美滿的天命之人。
影子的出現隻是巧合,從身死之地來到這裡已經用盡了它積攢許久的力量,它越來越虛幻,就要消失了。
妖邪留着血淚靜靜看着這一幕,陡然發出悲戚的尖叫,周遭的黑暗仿佛共鳴,清脆的破碎聲不絕于耳,冰冷的月光下,它緊随着影子的腳步抽身離開,再度陷入沉睡。
再度蘇醒之時,她會恢複意識還是被它掌控?她不知道,但現在她累了,所以......就這樣吧。
妖邪的領域重重破碎,玩家們眯起眼睛迎視初升的曙光,原來一夜已經過去,他們回到司命宮,每個人都筋疲力盡,看起來蔫蔫的。
楚迪揉了揉咕咕作響的肚子看向外面,片刻後失望地收回視線,看來今天的早飯要泡湯了。
玩家們休息了會才有了點體力,寂靜中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話匣子就這麼被打開來。
“無功而返......貌似也不能這麼說,至少我們知道了它很強,怪不得之前那麼多人都送了命,下次去要好好準備。”
“我們是不是猜錯了?如果國師真的是殺害傾貴妃的兇手,那麼方才那一幕就不會發生。”
“我也這麼覺得,這不是一個受害者對兇手的态度,而且國師還将妖邪的怒火平息,我們都被他救了......國師真的是殺害傾貴妃的兇手嗎?”
“不知道,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很大概率不是,這就意味着......”
說話的人瞅了眼發呆的清羽,壓低聲音:“我們的路走錯了,任務的線索要重新搜集。”
“不過這邊的線索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幫我們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或許和另一半線索拼湊一起,才能得到完整的真相。”
楚迪也認同最後一句話,他揉揉肚子:“顧大哥,我們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如果沒有,我可以先去吃飯嗎?我好餓。”
顧亦憐靠在一邊閉目養神:“等。”
“等什麼?”
“昨晚那麼大的動靜,皇帝一定會知道,待會就會有人來傳話,這會正是早膳時間,别急,會吃上飯的。”
楚迪激動地點頭,不隻是因為一會能吃飯,還因為可以再見到哥哥:“嗯,我會乖乖等着的!”
玩家們聽到這話也安靜了下來,做着自己的事情,唯獨一旁的清羽沒有任何反應。
自從回來後,他就一直望着那塊令牌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玩家們猜測他是因為師叔的事情傷心,就沒去打擾他,但隻有清羽自己才知道,他看的不是令牌,而是系在底端的珠穗。
這串寶藍色的珠穗是在他被師父看重,離家問道的時候,姐姐親手做的。
他還記得那天她的樣子,她的笑是那麼溫柔,眼裡卻帶着淚,他說他不想離開,她便皺起眉強硬地将他的手掰開,扔給他一個珠穗轉身就跑。
她的女紅不好,總是被院子裡的其他人欺負,每每那個時候,他就會像一個小炮仗似的,将那些人都打跑。
反正他是男孩子,不怕痛,阿娘不在後,他便和姐姐相依為命,在這吃人的宅院裡活過一天又一天。
他誰也不在乎,他隻在乎姐姐,所以誰也不能欺負她,誰也不能。
清羽曾以為隻要自己學有所成,就能變得足夠強大,回來保護她,在他的幻想中,姐姐一定會很幸福過完這一生,因為有他在啊,他會讓她開心快樂,無憂無慮。
但現在他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天大的笑話,他遲了,一步錯步步錯,天人兩隔,再難相見。
姐姐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
可方才,他見到她了,她一定認出了自己,他們是雙生子,本就心有靈犀,即使他變換了樣貌,她也一定能認出他來,但她卻看也沒看他,為什麼?
為什麼?清羽一遍又一遍問着自己,為什麼姐姐不願意看他,她在生氣嗎?生氣自己沒有救她?
為什麼不來找他,她含冤身死,他一定會為她報仇的,無論是誰,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一定會報仇。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來看他?為什麼呢?
清羽捂住了眼睛,熱意流淌劃過唇角,不覺濕鹹,隻覺苦澀。
姐姐,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