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衛平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就出院了。他不但拒絕治療,還拒絕住院,隻讓醫生開了些鎮痛藥回家。
幺姑和路遙怎麼勸也沒有。路衛平嘴裡隻有一句:“把錢省下來給孩子娶媳婦用。”
幺姑确實是恨他的,這下卻有點恨不起來了。過去的日子裡,什麼都是她一個人扛着,沒有人商量,沒有人承擔。現在有丈夫為兒子的事出一份氣力,她第一次覺得,也許婚姻不是一文不值的,這段日子說不定能留下點值得她念想的東西。
路遙請了幾天假伺候爸爸出院,再回學校的時候,競賽的成績出來了。
帶隊老師本是對獲獎不抱希望的,賽後也就不敢問學生的比賽感想。直到第一名獎狀送到辦公室的時候,依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辦公室愣了許久才歡天喜地地向全校各級各班宣布喜訊。
這次比賽期間發生的一波三折,老師和校長是清楚的,所以表彰比往年更濃重更用心。連平時對路遙有些微詞的老師都對其紛紛改觀。張卉庭更是欣喜,能把小混混拉扯到競賽第一,實在費了一番心機和努力。
面對全校師生的恭賀,路遙卻隻有疏離,淡漠得仿佛和自己毫無關系。他每天按時上學,認真學習,但是話變少了,也不再看手機,有點遺世獨立的意思。
張卉庭看得擔心,本着讓路遙提起精神的出發點,特意提醒道:“這下高考能提高20分投檔,優勢很大。”她翻着期中成績,“這次考試成績也很不錯,有沒有想過去哪間大學?”
路遙說:“打算到西北去。”
張卉庭感到挺意外的,“西北的好大學不多,以你現在的成績可以去更好的學校。”她翻開高校名錄,“你看,從上排下來,前10的學校你都可以考慮一下。其實今天早上已經有學校打電話過來,說是想提前錄取。不過以你的成績還能去更好的學校,所以回去和媽媽好好商量一下……”
路遙仿佛沒聽見班主任的話,“我已經決定考到西北去了。”
“可是以你現在的成績考到西北……有點浪費啊。”
路遙說:“班長不也準備考到西北嗎,怎麼會浪費了?”
張卉庭這才明白路遙為什麼如此執着于西北,不由得笑了,“誰告訴你班長要考到西北去的?”
“?”
“班長沒有這個打算。”
路遙好笑地聳了聳肩,張卉庭為了哄他考到别的學校,什麼謊言也敢說出來,“他跟我說過,隻報西北的大學。”
張卉庭生怕愛徒放棄清北,連忙更正道:“方勝寒準備到英國留學,文件和證書都準備好了,隻差提交資料。等簽證一過,就要到英國去的。”
“……怎麼可能。”
張卉庭笑了,“你看,這裡是他申請的成績單。”
路遙被她的胡言亂語整懵了,一時不知道哪句話才是真的。他最近忙着照顧爸爸,和方勝寒的交流少了,卻不至于對方要出國,他還蒙在鼓裡的地步。
“方勝寒沒跟我說過……會出國。”
張卉庭理所當然地說:“簽證還沒下來,現在說還太早了。”
“不對啊,我又不是其他人。他……他出國怎麼會不告訴我……”
“其實出國這種事,簽證下來之前不告訴别人也是常情。又不是申請就肯定能通過的。”
路遙渾渾噩噩地聽着,眼睛開始發暗地出神了。
說起來兩人的關系正處于微妙的狀态,方勝寒不告訴他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腦袋越想越混亂起來,一時害怕方勝寒一言不發地出國,一時又安慰自己,對方不會這麼絕情。
路遙坐立不安地急躁起來,恨不得馬上扒出方勝寒問個究竟。分手的事他還沒算賬,怎麼可以忍受對方不吭一聲的背叛。已顧不得張卉庭在後面喊住他,路遙拔腿就往教室跑去。
晚自修剛結束沒多久,速度慢的同學還在收拾書包。路遙環視一圈課室不見方勝寒,扯住陳志聰的衣領問:“班長呢?”
陳志聰被吓了一跳,“他……他今天提前回去了。”
路遙又急急忙忙地轉身朝校門口跑去。
校門的人頭稀稀落落,一眼就能看見站在馬路邊的方勝寒。
路遙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卻沒有黑色的轎車來得快。
轎車在方勝寒身前停下,路遙清楚地看見,車裡坐着的是那個叫李雅琪的女孩。
女孩笑嘻嘻地打開車門,往裡移動了一個位置,好讓方勝寒坐進來。有人從副駕位置轉過身,和方勝寒說了句什麼,關上車門,汽車駛了出去。
那個坐在副駕的人,路遙也認識,不是向以言,還能是誰。
走回家的期間路遙想了很多,手機翻出來又放回去。一句[我們好好聊一下]是怎樣也發不出去。他害怕換來的隻有方勝寒的拒絕,或者一句[我們分手了]之類的話,他可能會當場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