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地到了第二天,路遙心緒不靈地走回課室,腦袋裡反反複複回憶起昨晚幺姑說的話,又想起和方勝寒的約定。
人變得恍惚起來。
今天兩人默契地沒有約在一起上學,等路遙踏進教室的時候,方勝寒已經坐在窗邊,單手撐着腦袋,眺望操場上晨練的體育特長生。
旭日東升,晨霧剛消弭不久,還帶着些許濕意。不遠不近地看着方勝寒的臉,透過朦胧的氤氲,能輕易地勾勒出他的眉目。
素淡的眼角染上一絲紅暈,映照在冬日鴿灰色的陰霾裡,顯得柔和而單薄。路遙下意識地覺得也許方勝寒是哭過了,看得心裡狠狠一跳,心髒被什麼抓緊了似地抽痛起來。
呆呆地站着看了半晌,直到方勝寒回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路遙才蓦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光是看對方一眼,就足以心疼的地步。
他怎麼會忍心傷害方勝寒,這個玉瓷一般完美的人,隻能捧在手心上呵護。
路遙兩步走了過去,趁着課室還沒有人,位置又偏在角落,迅速地湊上前親了一口心上人的臉頰。看他淡薄粉紅的眼角随之染上笑意。心疼總算緩和了不少。
早讀的時候張卉庭宣布了新學期數學競賽的細則。省賽區獲一等獎的選手能在高考時增加20分投檔,還能獲得進入全國決賽的資格。加上一中作為省重點,隻要被選拔出來參賽,獲獎的幾率很大。而實際上,幾乎每一屆數學競賽的金獎都是一中的郎中之物。以至于校長需要另外裝修一間房子專門存放競賽獎杯、獎牌。
多少人窺伺着比賽資格,自是不言而喻。選拔考試放在下周一,張卉庭讓有意參賽的學生好好做準備。
方勝寒和路遙對參賽資格是志在必得的。能在高考時提高20分投檔,以後考到西北去,學校真是随便挑。
方勝寒還有另一個想法。他想以更優秀的成績來獲取獎學金,如果能憑借比賽成績而免考保送,入學時免去學費,說不定大學四年就能徹底脫離父母的掌控。這麼一來,他比别人更用心于此次數學競賽。
把想法和路遙一說,兩人不謀而合。
不能到路遙家複習功課,兩人便相約到圖書館的自習室,還方便查找以往比賽試題資料。
回到家把周末的行程與父母簡略說了,沒想到一向緊張兒女學習的父母一反常态,對周日到自習室準備比賽的事嗤之以鼻。
“把周日空出來。”李玉霞的語氣向來強硬,毫無商量餘地,“我已經約好了。”
無頭無尾的話讓方勝寒摸不着頭腦。
“我們約了雅琪。”看到兒子輕皺眉不解,李玉霞哼道:“李伯伯的女兒,你忘記了?”
方勝寒壓根沒記住對方的名字,這下恍然大悟,有些急了,“為什麼突然約她出來。”
“之前滑雪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回來之後也要約吃飯的嗎?”
方勝寒隐忍着不悅,“那不過是客套話,再說……那時候我沒有答應她。”他熟知父母的想法,以為他們不了解這次比賽的重要性才沒把賽事放在心上,便着重解釋道:“這次比賽獲獎的話高考能加分,下周一就得選拔了,周日我必須準備一下。”
他以為隻要說清楚,父母就會理解,沒想到李玉霞鐵定了心,“比賽每年都會有,李伯伯的女兒可不是那麼容易約出來的。”
方勝寒有些吃驚,隻好向爸爸投去求助的目光。
這次連方頌斌也站在了學習的對立面,“雅琪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你跟她熟絡了自然就知道了。到時候要是合眼緣了……”他頓了頓,“爸媽不是那麼迂腐的人,早戀一下也未嘗不可嘛。 ”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方勝寒再笨也明白父母的意思了。無非是利用他來拉攏關系。
頓時心裡涼了半截,沒想到自己在父母心裡的地位跟一隻棋子差不多,“那是李伯伯的獨生女兒,你們願意也未見得人家就願意。”
李玉霞臉色有點奇怪,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總之這個周日,你必須給我空出來。”她喃喃自語地叨叨着,“就算不是李伯伯的女兒,還有其他世伯家的女孩,都是些品學兼優的……”
方勝寒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了,“這樣對自己的兒子,你們心裡沒有一點過意不去嗎?律所的生意淪落到需要靠我這個十幾歲的高中生來拉攏?”
李玉霞火爆的脾氣一下子被點着,“我們安排這些都是為你好!那些世伯的女兒,哪個不比……”
“玉霞!”方頌斌強行插話把對話打斷,轉而又放緩了聲道:“勝寒,你向來是個特别聽話的孩子,周日爽約的話,爸爸媽媽都很難做。即使半天也好,去露個臉,人家女孩子也體面一些。”
放在以前,方勝寒再如何不滿,也會聽從父母的安排。這次他多了底氣,想到高考後就要到西北去,到時候天高海闊任鳥飛,什麼雅琪雅藝的狗屁,一概不需理會。
當下便不再說話,隻等周末來到的時候按照原計劃到自習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