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數字與他所寫的一模一樣,但與對面老鸨寫的卻相差了一個數字。公儀嶺身子一松,總算是徹底安心下來。
賭場女郎高聲道:“這一局,是公子赢了!”
老鸨知曉了結果,面上倒沒有什麼變化,從容地坐回椅上,看起來,她在剛剛這一場賭局玩得十分盡興。
賭坊女郎對桌邊的兩位公子笑道:“依照賭約,這位黑衣公子欠下的一百五十兩銀子,一筆勾銷,醉春風的莺娘,兩位公子也可帶走她。”
女郎話音剛落,公儀嶺就聽到旁邊“撲通”一聲,側頭過去看,竟是尹鴻宣兩腿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不由懷疑這孩子怕不是高興傻了吧,于是伸手搖晃了兩下他的肩膀,喊道:“喂,你行不行啊?能不能起來?”
尹鴻宣覺得自己的身子變得異常沉重,兩條腿跟被抽了骨頭一樣壓根支撐不起來自己,臉上表情錯亂地就坐在地上。公儀嶺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于是又對他強調了一遍:“兄台,赢了!”
他愣了許久,好像才想起來究竟要怎麼笑,抽動起了嘴角,最後竟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公儀嶺嚎道:“赢了!赢了!真的赢了!兄弟,我們的腿保住了!……我的親爹啊……太吓人了……我以後再也不玩了!!!”
公儀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道這跟哄孩子有什麼區别啊?合着他下山以來這麼久,光帶孩子了!
為數不多的押公儀嶺赢的那群人也都樂瘋了,這賭局賠率那麼大,原先他們不過是賭個熱鬧,賠了拉倒。誰知道這人居然真的跟撞了狗屎運一樣赢了啊!自己說是一夜回本都不過分。
隻不過,他們這群人是高興了,賭坊裡其他押老鸨赢的那麼多人,心情就不是那麼美妙了。
大家在長樂坊玩了這麼久,多多少少都有跟老鸨賭過的人,幾乎無一例外敗在了她的手上。他們許多人本就對輸在女子手上覺得丢了面子,何況還是敗在了青樓妓子身上。
剛開始一個人丢臉的話會頗有微詞,久而久之一群人一起丢人,也就覺得沒什麼了,于是美名其曰給老鸨冠了一個“從無敗績”的名頭,這樣即便自己輸了也不會下了面子。
剛開始公儀嶺赢了一盅,大家看看熱鬧震驚下也就罷了,反正還有九盅,誰也沒覺得他真能勝了,這才把賭注全都押在了柳夫人身上。而現在,這樣出乎了他們意料的結果,不光賠了個底朝天,還讓衆人多少覺得臉上無光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打頭,先“嘁”了一聲表示不滿,随後就有人拍着桌子罵道:“他娘的!柳夫人你怎麼回事啊?今個兒出門沒看黃曆啊,手氣這麼爛!!”
“就是啊!害得老子全賠光了!!”
“别是你倆合計好的,左手倒右手,來騙我們錢吧?”
“喔唷!誰知道呢,這死小白臉!不會真是柳夫人新招的男妓吧?!”
一群人越說越離譜,就差沒撸着袖子,直接把公儀嶺和老鸨捉奸在床了。言辭之粗鄙,語氣之下流,饒是她們這些醉春風的人都皺起眉來。
尹鴻宣直接氣得漲紅了臉,好像那群人說的不是公儀嶺而是他一樣,費盡力氣從桌底下爬了起來,握緊拳頭就想一個個揍過去:“一群人胡說什麼?我兄弟也是你們能說的?!賭坊規矩向來是願賭服輸,玩不起是不是啊?!”
公儀嶺生怕這玄霄殿的小殿下一怒,直接施法弄死了那些人,連忙阻攔道:“哎哎哎,兄台,冷靜點,冷靜點!赢了就行,可别打架!”
尹鴻宣咬牙切齒,跟小孩告狀一樣跟公儀嶺說道:“兄弟,不是我控制不住!你聽聽他們說得多惡心人!”
公儀嶺隻得小聲道:“你萬一給他們打傷了,咱不是還得賠錢!”
尹鴻宣被他說得一愣,腦子裡飛速旋轉,得出了“他說的有道理”的結論,立刻冷靜了一些,收起了拳頭:“說得對,把莺兒帶走要緊,我身上可是一文錢都沒帶。”
他們這邊自己給自己安撫好了,但賠了錢的人卻隻當他們軟柿子,罵得更兇了,還有幾個赤紅了眼,就要上去揍人。
賭坊女郎維持了半天秩序,也沒見起什麼作用。眼看着鬧哄哄就快打起來了,老鸨終于忍不了了,柳眉倒豎,起身喝道:“老娘與這兩位公子今日乃是初見,你們這些人少胡說八道!這局是我技不如人,輸了便是輸了,老娘還不是那種輸不起的人!!”
公儀嶺道:“那莺兒……?”
老鸨冷哼一聲,指着莺兒對賭坊女郎嬌叱道:“去,把她手上的繩子給我解開,順便再把莺娘的賣身契給我拿過來。”
不過片刻,賭場女郎便拿着賣身契回來了,将東西遞交到了公儀嶺的手中。
莺兒這會兒也松了綁,紅着眼圈直接朝兩人奔過去了:“尹公子!仙人哥哥!”
公儀嶺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她說不要當着别人的面這樣叫他這一回事。好在周圍賭坊吵吵鬧鬧的,誰會聽這小姑娘蚊子般大點聲音說了什麼?都沒注意到她的稱呼。
他連忙對兩人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