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白玉樓比起平日裡,要清淨許多。葉晨晚步入樓中時,發現一樓的台上竟然難得擺上了桌案新茶,桌面一柄折扇,案前男子着一襲青衫,開口時語調裡帶了江南口音。
隻用眼角餘光一掃,葉晨晚心中了然,很顯然今日折棠并不在,所以這些世家子弟少了起碼一半,一些客人零零散散的散布在各桌,在午後的時間裡聽起了評書。
但她也并不認為折棠今日是真的不在白玉樓内,按照先前白玉樓的習性,哪裡會讓酒樓的頭牌如此清閑——料想她現在應當在陪某位貴客吧。
陳媽媽此時剛得閑,在看見葉晨晚步入時,雖不識其人,但在瞥見她發間綴以明珠的金步搖與衣擺上繡工精湛的芙蓉花紋時,就知她非富即貴。多年的眼色讓她立刻迎了上來,“這位小姐,來樓内可定了雅間,要做些什麼?”
葉晨晚深谙樓内的硬通貨與不過錢或權,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與墨拂歌相同的方式。幾張數目不菲白花花的銀票就被輕輕拍到了陳媽媽手中,“無甚大事,不過想求見折棠姑娘一面。”
陳媽媽當即被這銀票晃得神暈目眩,心中一邊暗歎怎麼又來個如祭司般隻給錢卻不講道理的角色,一邊感慨折棠這姑娘到也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潑天富貴,這些日子竟是有如此多的貴客排着隊要見她。
葉晨晚對于這幾張銀票,也絲毫不感痛心。畢竟她知曉,這些銀兩比起折棠能帶給她的價值來說,不值一提。
陳媽媽雖心中暗歎,要是這樓内人人都這樣隻給錢就想見到折棠着實不是好事,手上動作卻是利索地收好了銀票。她面上露出一點難色,為難道,“真是不巧,折棠她現在有點私事,姑娘恐怕是要等一等了。”
私事?那更有可能是在同墨拂歌一起了。葉晨晚不動聲色,樓中紅绫明燈,更襯出她本就明豔的五官,眼角暈開一抹笑後,便是開出牡丹般的傾城國色。
“無妨,不過等上片刻。”
陳媽媽滿臉堆笑,當即喚來侍女要迎這位貴客進樓,“好,好,您請先去雅間歇着。”
此時台上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朗聲道,“且說那熙和十五年的臘月,下了一場十餘年罕見的大雪。梁晉兩國在霜華嶺已死戰三月,晉軍的糧草隻有不過幾天的餘糧,而梁軍駐守的邕甯城内,也已是彈盡糧絕……”
說書先生講起的故事勾起了她的一點興趣,葉晨晚腳步稍緩,輕聲道,“勞煩找個二樓清淨些的雅間,我想聽會兒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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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叮咚,泉水般自琴弦流瀉。修長五指撥動琴弦,折棠眼角餘光偷瞥向一旁軟榻上倚靠的少女。凝神的檀木香在梅子青香爐中緩緩焚燒,幽幽幾縷青煙缭繞,她清冷眉目亦看不真切。而流瀑般的烏發垂落,白衣層層疊疊迤逦,似水墨中開出了朵朵素色清昙。
折棠并不知墨拂歌究竟睡着沒有,在初遇之後,墨拂歌又來尋過她兩次,一樣闊綽地一擲千金,卻也一樣的隻是在雅間内閉目養神,偶爾會與她閑聊幾句。
起初第一次見面,折棠隻覺得祭司這樣生性清冷的人來尋她,定是有所圖謀。可墨拂歌出手如此闊綽,幾近會讓折棠認為對方對她的确抱有什麼心思。
但這幾次墨拂歌都隻是安靜聽她彈奏,少言寡語的模樣又讓她覺得先前的想法隻是錯覺——可這個循環就回到了原點,當朝祭司既不缺錢财,也不圖自己容色,那她究竟想在自己這裡得到什麼?
因為怕打擾墨拂歌小憩,折棠也沒有選擇她善彈的秦筝或是琵琶這樣音色清越的樂器,轉而選擇了古琴。
琴弦輕顫,一曲悠悠彈至尾音。她斟酌着下一首曲子該選哪一支時,卻聽見軟榻上的少女輕聲開口,“從前隻聽聞折棠姑娘善筝與琵琶,沒想到琴藝亦是一絕。”
指尖一顫,弦音喑啞,折棠收回手,隻做垂眸狀,“在祭司大人面前不過班門弄斧,如何擔得起如此評價,您說笑了。”
“你總是妄自菲薄,這琴藝本就不輸京中一些大家。”墨拂歌評價誠懇,“若是有心,假以時日于琴上定有造詣。”
“琴者,先王所以修身、理性、禁邪、防淫者也。”折棠唇角笑容澀然,勉強勾起一點弧度,“折棠撫琴,不過是賣弄技藝,博人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