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騙我,為什麼說你們找不到?”
玄烈音量很小,但仿佛他說這麼幾個字已經耗盡全部力氣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出兵?”
隐忍到青筋緊繃,再沉重疼痛的手臂此下也有力量把面前的桌子捶個稀巴爛。
“為什麼不出兵幫我們?!”
怕舜真聽不見,玄烈又重複了一邊。他眼睛猩紅盯着對面人,口腔内的皮肉被咬破了好幾塊。
“為什麼!因為你害怕出兵鎮壓那些機械體會讓他們反叛!因為你害怕韶賦修會趁機直攻舜氏!你……你在害怕什麼!”
怒吼在高空撞擊回蕩,但舜真卻如同那一抹名喚莉莉絲的暗月,仿佛所有叫喊、所有的光都被她吸引而去,在她面前就此消失,戛然而止。
這樣的舜真讓玄烈在她面前都顯得無比渺小、無比無能狂怒。黑到發紫深色瞳孔,細長上挑的眼尾,孱弱到不再呼吸的心髒。
反倒是玄烈好像有點害怕了,害怕這個由防備和秘密織成的靈魂,時而純粹時而虛幻莫測。
究竟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僞裝,什麼是不得已而為之,什麼是在一招不慎便會粉身碎骨的棋盤上所下的最為沉重的一步棋……
“如果你肯、肯伸一下手……”玄烈每說一個字都花了好大力氣,“就還有别的辦法,我們就……不會輸。”
“我們還……”
“咚咚——”
舜真的話被敲門聲打斷,她做出的第一反應是給了楊甯一個眼神。楊甯即刻心領神會,迅速敲下了桌邊一個不易察覺的按鈕,待一堵牆撤開一個黑漆漆的小口,他閃身走了進去。
随即牆面恢複原樣,三秒内,房間内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一個人。
來了舜真辦公室這麼多次,玄烈還不知道這居然有一扇暗門。
“我們還沒有輸。”
舜真笑着說完被打斷的那句話,又朝門口喊了一聲:“進。”
遙遙一臉燦爛推開門,蹦蹦跳跳着急着要和舜真說着什麼,在看到房間内好幾個人時,她愣了一下,把那些話咽了回去。
何況她看到擺在桌子上的、更令她吃驚的、閃閃發亮的小東西。
“天哪!這不會就是……就是第三碎片吧!”
遙遙口無遮攔,幸好她大喊出最後幾個字之前,绯籬眼疾手快将門重重關上,“嘭”的一大聲消解了遙遙的話。
“是,你小點聲。”舜真無可奈何地笑道。
“我、我能摸摸它嗎?”遙遙小心地一步步挪上來,湊到碎片前面,擋住了玄烈難看的臉色。
“可以。”舜真大方地說。
而後,她平淡似水的眼神移向玄烈,“未來這枚碎片就交由你保管。它也是一個談判籌碼,希望你能好好利用。”
遙遙雙手捧着碎片當寶一樣,目光灼灼,不敢再擡起手,也不敢放下。
新配備的通訊手表發出了消息提示音,要玄烈十分鐘後到C區三層辦理入職手續,有緊急任務交由他處理。
對一切不公的怒火全都轉化為對舜真行為的不理解和怨恨,玄烈自己一時也說不清哪些情緒是就事論事,而哪些情緒是積壓長久的憤懑。
要是其他人都不在,隻有他和舜真兩個人,他或許真的要好好問個清楚,把那些令他困惑的事情倒騰個遍。
比如開啟實驗室所需的指紋,比如第二戰備的下落,比如他怎樣可能完全恢複到第一戰備的巅峰狀态,這樣就不用這麼卑微地活着。
可現在……現在離開是個好事,舜真不會告訴他關于她的一切打算,就算玄烈硬要問,就算他把這裡掀個天翻地覆,走掉的人回不來,他能得到的答案也僅可能是:“為了大局做出的決定。”
從遙遙手裡拿過碎片,碎片灼燙的表面甚至比玄烈内心的火還要燒得旺盛。他頭也不回拉開門,心想着如果可以,再不來這個又像雨林又像野獸窩的鬼地方。
入職就是很簡單的簽了兩個字,表示玄烈徹底從舜氏的産品變成了舜氏的奴隸。
作為二隊隊長,他原本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去看看自己手下的孩子們,誰成想先接到的是一項緊急任務。
小小的辦公室裡擠着幾十号人,一方方小桌子就将他們的工作區域鎖在這裡,整兩大塊工作時間他們都要耗在這裡。低矮的天花闆,永遠熱絡的全息通訊電話,永遠勞累的打印機。站起坐下走兩步路,是他們全部的運動。
玄烈不明白大樓這麼寬闊為什麼硬是要人擠在這裡。他正打量着一邊忙碌一邊無趣到等死的人們的面孔,一個穿着闆正襯衫,領帶卻歪着的人一邊打着電話聊項目一邊拍了拍玄烈的手臂,指了指他的腕表。
玄烈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順着他的指點擺弄了半天也沒搞懂這人到底想表達什麼。
好半天,恐怕緊急任務都被拖到自動解決了,那人才終于挂了電話。
“任務數據傳到你那了,進任務箱就看得到。上面剛剛檢測到一個沒有被注射疫苗的人在市中心逃竄,你的任務就是把這人抓回來,就這樣。”
男人剛說完話就被叫走了,其實說到一半就有好幾個人輪番叫他,叫得他越來越煩,越說越不爽、不耐煩。
“是人類嗎?”臨走前,玄烈遠遠地喊了一句。
這取決于是他自己上還是叫兩個幫手。
“是——人——類——”那人的聲音遠遠傳回。
玄烈調出定位,那人被用紅色的閃點标注,正在最繁華的那片城區遊走,來回橫跳,好像專門要和玄烈叫闆似的,看上去很有活力。
正巧伏策發來信息,問玄烈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正好白天發生的事情還沒跟伏策講,玄烈欣然接受了。
“我出個任務,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