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香氣和肉塊菜團香料的混合香能極大程度塞滿他的感知,這讓他一時間顧不上想别的,自然也就忘記了某些事和某些人。
就這麼吃着吃着,玄烈從中午吃到了晚上,然後慢悠悠帶着即将炸掉的肚子來到天台。
今晚即将月圓,玄烈坐在地面靜默無聲仰頭望月,比起夕陽,他現在倒更願意賞賞月亮。
忽有一陣難以抵抗的反胃感襲來,玄烈喉嚨發酸,他不自覺蜷起身體,“咣”的一聲躺倒在地上。
他的胃難以負荷如此重擔,“嗡嗡”機械運作聲逐漸明顯,為了維持他的身體正常運轉,胃部及周圍一些系統零部件轉動得快要擦出火花來。
差一點就要吐出來了,玄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因為紀凜燭同時也說了“不能浪費糧食”,他就這樣縮着一動不敢動。
近似橢圓的月亮在玄烈眼裡愈發扭曲,幾乎變成了刺猬形狀。心裡一根繩子繃斷了,鋒利的繩面擦破了他心髒的四壁。
玄烈離天台懸崖邊僅有一步之遙。
【保密定時&無署名來信】
玄烈,你好。
是我,别怕。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将這封信寄給你,更不知道是我親筆手寫連帶信封送給你,還是通過聯絡信号将電子版送給你,總之我先寫再說。
文字是冰冷的,其實如果可以,我更想親口和你說這些。很多話我沒有對别人說過,但我害怕到最後都沒有人肯聽,所以我在這裡寫給你看。
我一無所有獨身一人遠渡重洋來到這裡,放下了過去所有的記憶、成績和我本不存在的家,背井離鄉,孤注一擲。我一直在想這到底值不值得,幸好我遇見了你,盡管這一切都是陰謀,是人為設計好的命中注定,可我還是很開心。
我十六歲就進到了大學,成長中也一直和同齡人岔開通行。他們難以和我親近,比我更大些的孩子也時常覺得我是可憐愚鈍不知世故的小孩。時至今日,我還是被裹挾着走的。
我的青春好像總和别人不一樣,即使是熱氣騰騰烈陽鋪撒的夏天,也覺得身邊異樣寒冷。我為了别人口中所謂的“大義”留在這裡,忘記了我的初心和本就脆弱的自己。
命運蠻橫地在我面前立起一方帶刺的防護殼,外面的刀槍還是能紮到我,唯有我怎麼努力都跑不出去。漸漸的,我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珍惜和勇氣不是我天然擁有的特性,習得它們并不容易。如果你想知道過程,那大概是在午夜枕頭混雜淚水貼在臉上濕漉漉的潮氣、沉悶郁鈍走在灰土飛揚路上看見的那一抹青色夕陽、用盡全力也抓不住逐漸崩塌的幸福之中逐漸變成塑造我的一環。
一顆心被掰開揉碎踩在地上,又連帶着灰塵和泥土将它捏合成又一個完整的心,我也吃了一些苦頭。
直到某天我突然發現這些來得都還不夠。我們渺小的力量其實是足以将生命長河掀起滔天巨浪的,隻怕這浪不夠高、不夠漂亮、不夠感動千萬個和我們一樣的人、不夠驚天動地。
這時,我決定我要來永璃島。
我有時候覺得咱們很像。你很聰明,懂得很多道理,但我還是總在你身邊講點虛無的東西,你也會有時候感到厭煩嗎?其實那些大多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我越害怕,就會說越多,我講得越多,就越害怕。
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沒有人會給我說這些話,我又總覺得對着鏡子給自己講太矯情,所以就總是寫在日記裡,再揉成一個紙團,高高抛上屋頂……當然,這個方法不環保,我後來很少這樣做了。
我不是坦蕩的性格,更多時候因為一點點小阻礙就會打退堂鼓,我曾經的心理醫生說我太過缺乏安全感,但我明白除了我自己,這安全感沒人能替我補全。
我空無一物來到這個世界上,無論怎樣迷茫困頓糾結掙紮,卻終究難逃被操控的命運。可後來我懂得了,命運不是一兩個字可以輕易寫就的。
等到有一天我們真正擁有了一往無前堅不可摧的意念,那時我們就握緊了書寫命運的筆。在這一刻到來之前,我閉口不談命運的不公,隻管盡我所能去拼命對抗。
身體上的痛我沒辦法幫你,但我知道心裡的痛總該有很好的方法消解。起碼我們試着萬事向前看,以所有我走過的路為我的退路作借口,懷揣着試試無妨的心态去走每一步。
玄烈,下一次覺得難過痛苦的時候,不如笑起來,像我一樣。
答應我,這一天過後,大踏步向前走。
玄烈,我很幸運認識你是春天,隻希望不要在春天分别,這樣下一場輕柔和潤的春風迎向你的笑容時,你還能想起我。
玄烈,如果我們還能再見,無謂你是誰,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你的幸福、你的晦暗,無需掩飾的你,不用逞強的你,你從什麼人那裡得到過夢幻般的照拂,又因為什麼事情而惶恐不安,你是怎樣走到這裡,什麼樣的力量支撐你前行,你對未來的展望,你心裡關于生命的意義……這些我全部都想聽。
我想,直到這一天,我才能夠算認識你,才能夠真正與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