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盡管玄烈這樣說，但當他注意力放在之前在地下室受傷的手臂上時，還是難免感受到了那陣隐隐的脹痛。

“不疼就好，那，咱們是先講故事還是先檢查？”楊甯靠在手術台邊，臉被硬光分割成完全的黑白兩模樣，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講故事。”

“好！那咱們坐着聊。”

玄烈從未感受過和他楊叔對話這樣緊張。不等楊甯詢問，他率先搶過話頭，“楊叔，二十年前你就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嗎？”

楊甯似乎并不意外，“對。我十四歲的時候不喜歡上學，就喜歡研究這些，後來師父收我為徒，把我帶到這裡學習……哎呀，一晃就二十五年了吧……”

“二十年前，永璃島災難的時候，你就已經在這了？”

楊甯淡泊一笑，“對。”

“我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

楊甯沒有說話，隻是凝視着玄烈，半晌才開口，“玄烈。”

“嗯？”

“為什麼想起來問這個？”

玄烈心裡一顫，想到自己或許過于直白着急了，應該再想想，周旋後再開口。

“好奇。”

楊甯笑了，将臉上皺紋擠得明顯，笑得張揚，好像真正松懈的樣子，“難得啊，玄烈也有好奇的時候？”

但玄烈并沒有笑，他不知道是否該繼續信任這個他信任了二十年的楊叔，也不知道楊叔是否會把真相毫無保留地托付給他。他腦袋一團亂麻，好像真實突然無比的遠，被一層名為虛僞的雲霧籠罩着。

“好啊，那我就給你講講。從哪說起呢……”

為了更好的講故事氛圍，楊甯特意莊重地将自己的保溫杯安置在身旁，順勢清清嗓，才緩緩開口。

“一開始，日子順暢得很，咱們這座島包括附近的大陸上甚少有大型科研公司，唯有咱們公司能夠獨當一面。而且大家都在忙着攻克什麼日常生活所需的科研難關，甚少和軍備之類的搭上關系。過了幾年，海對岸的潼氏後來者居上，兩家經常搞科研競賽，當時那場面……每個人都鉚足了勁往上趕，當真是熱鬧……”

說到這裡，楊甯整個身子從單調的光影中撤了出來，換了個頹廢松散又舒服的坐姿，面帶祥和地繼續開講。

“後來大家都發現普通的人工智能快要登頂，基本沒什麼搞頭了，就開始嘗試人機結合，包括研發你們這樣的機器體。我那時候還是個沒水平的小學徒，求了半天師父才同意我進科研室看熱鬧。熱火朝天的，每個人臉上都有奔頭。我跟着看，偶爾也上一點手，但是好幾次都差點搞砸了大事，老董事長就吓唬說要把我手都砍掉！”

講到這裡，楊甯忽然兇巴巴地皺起眉頭，像逗小孩似的瞪着玄烈。玄烈沒忍住淺笑了一下，表情松快下來。

他忽然想到，在遙遠的十幾年前，他在一次訓練中失手将精密儀器磕壞了，面前的這位楊叔也曾這樣逗他玩過。

楊甯笑得慈祥，眼角眯起的皺紋比十幾年前重了好幾分。玄烈發覺這個曾經風華正茂的少年人在他不知不覺間變老了。

“……舜氏曾經的第一完全戰備機械體就是在那裡被創造出來的，那幾乎是當時最先進技術的集大成者，是潼氏和其他公司完全不能比拟的。你林老師是研發者之一，但我隻有幸能見他幾面背影，那氣勢，真的是……”

“戰備？那是……”

“字面意思，以‘戰備’作為衡量機械體所具備能力是否是最高級的标準，表示他屬于整個舜氏集團最高水平和最強實力的代表，屬于能夠橫掃一切的超高能兵器，被稱之為第一戰備體，簡稱第一戰備。”

“很可怕嗎？”

楊甯搖搖頭，“不可怕，外形還是人的樣子。但是很威風，好像有一種世界唯我獨尊的力量，讓人羨慕，也更掀起一股人機改裝的風潮……再後來，潼氏也研發出一架與此對等的超能力機械完全體，正逢咱們公司剛研發成一枚芯片，也就是你們這次比賽的戰利品，同時兩個集團高層發生了一些不為我們這些人所知的秘事，從此這仇就結下了，并引發兩集團之間的冷戰熱戰……”

說到這裡，楊甯故意賣關子開始端起保溫杯喝水，玄烈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但沒有開口催促，隻是看着楊甯杯中湧動的枸杞，以及他吞咽時上下移動的喉結。

“後來，紛争不斷，不得安甯。最後一場戰争時我正在海外遊學，并不知道詳細過程。隻知道主戰場就在這座永璃島上，雙方第一戰備齊出動，血流成河、生靈塗炭，而對方似乎還有什麼幫手，他們的目的無非就是要把舜氏打垮，要把那枚芯片占為己有，要在這座島上稱王。

“于是老董事長不得不把那芯片安置到咱們這方的那架機械體身上……可那芯片沒有有研發完全，一直處于較失控的狀态，再加以某個機密項目的故障運作……你以後會知道的。

“反正就是一片厮殺……再後來，那芯片的力量過于強大，竟引發了地震，而地震引發的海嘯也一度要吞沒了這座島。但潼氏的高層及時撤回本部，所以損失遠沒有咱們慘重。此後的十幾二十年，咱們集團才好不容易脫離了沉寂……”

随之，楊甯一陣唏噓，玄烈聽了個大概，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