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爾擡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占據青湖鹽田的鐵戰部與帝國陝西諸路對峙二十年,帝國樞密院研究出克勝之法了嗎?”他的目光再次轉向窗外,盯着從外而至的行商隊伍說道:“因鐵戰部的背叛,讓我爹在沙海數年所謀前功盡棄。讓帝國與大食聯合王國的通商合約等同廢紙。讓你們壓兵西北耗費國資。你不想解決他們嗎?”
蕭淩寒:“我來蜀州是為了銅鐵易币。”
澤爾懶懶一句:“有什麼區别了?若達成你的目的,鐵戰部也廢了。一個貪婪的部落,以帝國威脅、抵禦陝西駐軍為由迫使其他部族以鹽代币。鐵戰部吸盡了沙民的财富,其餘部族早就恨不能剜他們的肉了。西帕高地與沙海相連,我這十年間也不是沒接觸過沙民。這一次,隻要你們守好陝西諸路阻斷鐵戰部退路,青湖易主、通關有望。”
蕭淩寒眉頭緊皺:“邊界綿長,我怕駐軍松懈,讓沙民鑽了防守漏洞。你先告訴我最大波及範圍。”
澤爾哼笑了下,說道:“你要讓沙海稀釋巨額費币,再吸走他們手上的屯鐵。十個部族要嘛趁機圍剿鐵戰部彌補損失,要嘛聯合鐵戰部進入帝國彌補損失。讓駐軍守好陝西諸路,沙民能把鐵戰部焖鍋炖了。”
蕭淩寒略微思忖,咬咬唇說道:“陝西諸路,穿插平原、丘陵與高地,防線太長。或許最好的防守是進攻,我派個聯絡人跟你去沙海。時機成熟你讓他反饋消息,我配合你圍剿鐵戰部。”
澤爾頗為意外,沖他笑道:“你上午還說帝國不希望發生對外戰争,為什麼下午就變了口風?”
蕭淩寒笑道:“為了一幢要付費處理肥水的房子!”他望向窗外熙攘人流,這裡隻是成都府外圍通往吐蕃、南召分流商道上的一個普通小鎮,其民生興盛不輸于帝國其他富庶之地。他感慨一句:“民生在勤,勤而不匮。他們應該得償所願,我們也應該滿足他們對生活的憧憬。”他略微擡指,撤銷了屏蔽結界。
澤爾也不再談正事,端起蓋碗茶悠悠閑閑地喝了起來。
一支馬隊出現在兩人視野中,徐徐慢行,領隊的護镖師朝天打了記空鞭,發出聲脆響。旋即位于隊伍末尾的護镖師也甩了一鞭似在回應。澤爾久在西帕高地護商,知道這兩鞭空響是商隊遇險提醒同伴的暗号。果然,再看馬隊後面跟着一人,時走時停,舉止鬼祟。
澤爾失笑,自語:“光天化日在城鎮尾随商隊,難道想打劫?有點不把州府治安放在眼裡的意思。”
蕭淩寒顯然也看到那人,他啧了聲低語道:“是我的人。”
澤爾:“哦!被發現了,估計等出了小鎮上了荒道,護镖師就會動手弄死他!”
蕭淩寒聞言撿起桌上一粒烏梅掐指施力擲向那位盯梢的門人。門人回頭一看是他,在收到蕭淩寒眼神示意後退至人群之中,駐足片刻待馬隊徹底離開小鎮之後走向小飯館。沒待門人走進飯館,蕭淩寒率先起身,他問澤爾道:“你今晚來華陽嗎?”
澤爾:“我回姑母家。”
蕭淩寒:“那好,今晚我回總府路XX号的院子,你若有事來找我。”
澤爾沖他點了下手指,蕭淩寒仍不甘心地問道:“你的商隊要帶多少貨離開?”
澤爾失笑,如實告知:“也就幾千餅滇南磚茶。”
蕭淩寒聞言睜瞪雙眼,薄怒微愠。
澤爾起身,放柔聲調對他低語道:“想想銅鐵易币,這幾千餅磚茶的關稅算什麼!”
蕭淩寒剜了他一眼,又問:“在成都停留多久?”
澤爾:“增添物資,人員休整,怎麼也得給我七日時間啊。”
蕭淩寒:“增添什麼物資,要用七日?”
澤爾磨磨牙:“食物,禦寒物…”蕭淩寒虛眯了下雙眼,澤爾低聲道:“順帶進些蜀地絲綢。”
“你!”蕭淩寒怒噴,“你不是第一次幹了!”
澤爾争辯:“你知道走川陝路、穿青湖出關得付多高的護商費用嗎?就算我們付費,你們的護商官兵也不能保證我們能躲過鐵戰部的襲擊,毫無損失地穿越青湖。那些絲綢,繡的花樣全是歐羅巴風格,不賣給大食商人還能賣給誰?”
蕭淩寒:“這些是重點嗎?外商貿易皆付市舶司!”
澤爾在心裡白了他一眼,繼續低聲說道:“又不是海運港口你能監控上萬公裡的陸地邊界線嗎?蜀民用了三十年鐵币,不搞外快他們吃什麼?!鲲鵬高飛為的是沖雲霄,你不能把精力耗費在給蝼蟻定立秩序上。蝼蟻貪婪成性不知反哺,讓它們有口吃的就行。蝼蟻不知飽的,你讓蝼蟻有餘力滿足自己膨脹的貪欲,它們就會啃食掉帝國的根基。”澤爾生怕蕭臨寒壞自己好事,妄圖用強權統治思維說服他。
蕭淩寒磨了磨牙,冷聲反駁道:“他們是帝國子民,是國祚基石!不是辛勞一生隻能裹腹的蝼蟻!把貨物賤賣給外商所得之利流不到到蠶農、織戶手上更夯實不了帝國的根基。最後一次,待青湖事了,我們再慢慢談!你...你就是商人德行!”說罷,他轉身走出飯館與門人碰頭。
澤爾啧了聲,搖頭坐下,用吐火羅語低聲嘀咕道:“不知所謂,商人怎麼了,沒有商人誰賦予商品價值?!你以為我想搞這麼多事?丢了河西走廊的帝國如同丢了脊梁,站不直腳還以為躺着蠻好。連累我們西帕高地衰落至今。诶,真是煩死了,什麼時候能出現一支真正強大的軍隊,掃平東西障礙,讓我的商人們專注貿易。還是怪我爹不争氣!好意思叫戰神?狗屁戰神!”
蕭淩寒聽門人彙報才知他們在跟蹤汲物庵的運貨隊伍,再問才知這支隊伍接的是來自南召的貨。門人彙報說道:“他們進川上報的貨物是雪山菌茸,滇南仙草和雲嶺羊羔。我們查了驿站通關手續,全走綠色捷道,無人檢查貨物。”
“汲物庵…”蕭淩寒也開始琢磨這個商号名稱所暗示的含義,“汲物...汲取博物能量?!”
“屬下不知是否是這個含義,隻是他們的簽印很獨特,是規與矩的符号。屬下推斷,或許與雲嶺巫修有關。”門人不知有人向蕭淩寒彙報汲物庵的情況,從兜裡抽出張過關單據遞給蕭淩寒。
蕭淩寒看見上面蓋印,幡然醒悟,那個簽印就是風飛霜的信件簽印,一個螺旋糾纏的菱形圖案。蕭淩寒搖搖頭,他看到這個符号第一反應是風氏蛇紋,門人卻以規、矩代稱,以至于他忽略查看門人的資料冊,誤判汲物庵隻是蜀商的消息傳遞網。直到此刻,蕭淩寒才意識到,南召風氏已經滲透進蜀地的政商圈。
“雲嶺羊羔?!怕是羊首妖!”蕭淩寒推測之前和林争春在川西山嶺殺了兩個送羊首妖的巫靈,風飛霜不敢讓巫靈翻山越貨,索性利用汲物庵的捷運渠道正大光明走官道送貨。“還真是大膽,我們跟上去看看!這一次,我非逮到她,把她丢出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