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西斯震驚的站在原地，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群弱小的平民，居然如此激烈的反抗。

阿詩娜反而看起來更為鎮定，似乎這樣的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很奇怪嗎？為什麼她們甯願死亡也不願意接受你們的幫助？”

“……為什麼……”薛西斯沉痛的說，“我不能理解。”

在這一場壯烈的自毀之前，你們早就毀去了他們的一切。

曾經有穿着同樣軍服的人類，為了資源和利益，不僅僅是抹去了他們的生命，還湮滅了一個族群的文明。

所以在看到這些人的時候，他們的内心不存在任何信任。

隻想與這些魔鬼同歸于盡。

“你當然不能理解，生活在文明社會的你們，怎麼知道光鮮亮麗的上層秩序之下，掩蓋着多少惡欲？”

阿詩娜說：“對我們來說，世界末日一點都不可怕，這個世界上最深不見底的恐怖，就是人類的欲望。”

“我們其實早就死了，一次次被這個文明的時代殺死。”阿詩娜好像是忽然有了說話的欲望。

周圍高處布滿了狙擊手，他們的瞄準鏡裡，都是這名少女稚嫩卻風霜的臉，和純然黑色沒有一絲光亮的雙眼。

這些冰冷的武器，殺死了和平，殺死了善良，殺死了人性，殺死了尊嚴。

殺死了他們的希望。

“沒有希望的人，要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呢？”阿詩娜反問，“可悲的是，他們甚至不敢主動放棄生命，即使斷手斷腳，毀容重病，依舊還在苟延殘喘的活着。”

“很諷刺是吧？明明被這個世界排擠，像是病菌一樣惹人嫌惡，為什麼還要活着呢？”

阿詩娜看向遠處的黑雲，薛西斯的耳機中傳來驚恐的尖叫，而後化為沙沙的故障聲。

隻見纖長黑色的雙手從爆炸的黑雲之中生長出來，然後是四隻手，六隻手。

巨大的神像出現在天際，祂的六隻手臂在空中張開，密密麻麻如同眼睛的掌紋，就像是千萬人扭曲掙紮的命運，在這天地之間，無聲的哀嚎嘶吼，上演着一出沉重宏大無法反抗的悲劇。

雙腳踩在這片痛苦不斷生長的土地，将所有的一切毀壞殆盡。

“為什麼……既然不想放棄生命……為什麼還要自爆！？”薛西斯再來之前從來沒想過阿詩娜的族人會如此極端，他還以為憑借軍方的優越條件，和他與阿詩娜并肩作戰的交情，一定能迅速的完成任務。

也是基于這樣的自信，他才會讓人提前去貧民區接洽，安排阿詩娜的族人們撤離。

而現在死亡的族人們，在事故中喪生的隊員們，還有這具突然出現的恐怖神像。

都在告訴他，世界末日沒有被阻止……反而災難加速發生了。

“因為他們不敢放棄生命，他們唯一還能擁有的，就是這被苦難淹沒，勉強維系的生命。他們甚至卑微的認為，自己不配放棄這生命，隻有更尊貴的存在才有權利，支配這卑賤的命運。”

那就是神。

“于是在極緻的絕望中，他們生出了希望。”阿詩娜雙手張開，迎接信仰的到來，“将自己獻給毀滅之神。”

“一切在神的傾軋下毀滅，是他們唯一能擁有的平等。”

這就是阿詩娜所在的部落信仰的神明，赤西娜迦。

這尊神明沒有性别，沒有頭顱，隻有盲目張開的手掌，将所有能觸碰到的東西，無差别的毀滅。

在薛西斯恍然的瞬間，阿詩娜擡手，将他的頭射穿。

在薛西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附近的狙擊槍接連發射，阿詩娜溢血的嘴角向上勾起，緩緩的向後倒去，目之所及的天空中，神明遮天蔽日的前行，要将這個世界毀壞殆盡。

祂站在天地之間，無聲的咆哮着，把原本就破碎的城市，踩得粉碎。

那些空中飛舞的戰鬥機，地面飛出的炮彈，還有不斷攻擊的各類坦克與裝甲車，在祂的面前，就像是小蒼蠅，小螞蟻，隻需要揮動手臂，就能夠卷起罡風将他們攪得七零八落。

然而這足以令大地顫抖的恐怖景象，并沒有傳遞到其他地方。

人們看着電視裡播放的軍隊忽然襲擊貧民區的新聞報道，煩躁的切換到其他的頻道，試圖找到些和世界末日更相關的，更有益的消息。

所以他們也無法看見兩個奇怪的人影出現在神像的附近，遠遠的看着這場人類與邪神的戰争。

“毀滅的神靈……從絕望中生出希望，有點意思。”西西穿着現代人的連帽衫和棒球服，下身的短褲将她白生生的腿露出來，雙腳踩着最新款的氣墊運動鞋，看起來像是個青春洋溢的不良少女。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依舊西裝三件套的卡維爾先生，他站在倒塌建築的陰影之下，皺眉看着眼前混亂的一切，盲愚的神明，和瘋狂攻擊失去理智的人類。

“有時候無知是一種幸福。”他說，如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些人或許還能平靜的生活，但是當毀滅的真相擺在眼前的時候，反而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

“都是巧克力的錯。”西西不滿的說，“我還沒享受幾天好日子，多姆納爾為什麼要向全世界宣布世界末日啊？反正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在這之前享受最後的快樂不好嗎？”

“因為他是系統。”卡維爾一闆一眼的說，“‘祂’将遊戲的邏輯擴散到全世界，那麼世界成為遊戲的舞台，多姆納爾作為系統，他有義務頒布遊戲規則……即使沒有人能夠獲勝。”

西西好奇的問：“那你呢？你的義務是什麼？”

卡維爾看着她說：“消除BUG。”

“我？”西西指着自己的鼻尖問，卡維爾點點頭，她忍不住說，“不能跳過我，先去收拾其他的BUG嗎？”

卡維爾似乎是思考了一會，然後搖搖頭說：“不行，你是第一優先級。”

西西：……聽起來像是過時的土味情話。

他們不再交談，眼睜睜的看着不遠處薛西斯和阿詩娜的屍體被地底冒出來的樹根卷起來，拉入地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