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亭瞳從來都隻有他損人利己，沒有他舍己為人。
“沒有理由。”亭瞳笑了，他幽深的雙眸第一次出現如此清澈坦誠的笑意，“就像你沒有緣由的一次又一次救我一樣。”
在落仙山，在神子殿，在昆吾門。
可每一次，你都賜我重生。
這些年我很輕易的得到了當年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修為、權勢和尊重。
但是，這些忽然在我的人生中變得不重要了，因為我好似在等待什麼。
“我就是在等待這一刻。”他長舒了口氣，“在等待你需要我的這一刻，為你而生，又為你而死的這一刻。”
他握住林夜的手，所傳達的甚至不是愛意，而是對着自己唯一信仰的神靈剖白，将心肝身體全部攤開，将完全的“我”從身體到心靈，從情感到意識，全然呈為神的祭品。
少女牢牢的與他十指相扣，打斷了他的施法。
“你挖了也沒用，你知道怎麼給他裝進去嗎？”林夜沒好氣的說，“你們難道都沒有注意到，在場還有一位大佬沒有發言嗎？”
誰？衆人面面相觑，散仙老祖們皆已散去，現下還能保持清醒的不過百人，還都是帶着重傷在這裡杵着看他們拉扯。
“呵。”一聲輕笑傳來，“被你發現了。”
東方高台上雲霧散去，雲沐大帝的真身出現在衆人眼前，如仙界的帝君神祇。
他高高在上的俯瞰下方的修士們，緩聲說：“照夜閣，這個名字好不好聽，特意為你取的。”
這麼嚴肅的場合，就少說騷話了。
林夜忍不住翻白眼，從認識的第一天，這人嘴裡就是真真假假讓人聽不懂。
“你是……雲沐大帝！？”有曾經在落仙城中窺見過他真身的修士認了出來。
陸芷柔也反應過來，連忙對着雲沐大帝叩首：“求您救救我師父！他是為了守護雲沐大陸而受傷，如果您真的是雲沐大帝，就該救他。”
“守護雲沐大陸？”雲沐大帝語意不明的重複，看着眼前滿目瘡痍。
五指峰幾乎被夷平，參加諸天大會的修士們死傷大半，現在還能硬撐着的，境界跌落，丹田和經脈都受到了損傷，未來想要進階想必是難上加難。
方才真仙降世也好，與天魔對戰也好，靈力的餘波輻散開去，這周圍的凡人城鎮盡毀，震動引起天災人禍，海嘯地震山崩，雲沐大陸生靈塗炭。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人間，而是災後的地獄。
“是啊，求您救救他！”陸芷柔淚流滿面的哀求。
“不救。”雲沐淡淡的說。
……
陸芷柔擡頭，她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幹了，摯愛之人在懷中漸漸失去生息，是多麼殘忍的事情，這些人為何一個個都如此冷血？！
“你也配為神嗎！？”陸芷柔大吼，“如此冷血！如此殘忍！”
雲沐露出微笑：“是啊，神就是這樣冷血……這樣殘忍。”
“你說是不是，天權？”他的視線落在陸芷柔懷中。
衆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亭瞳卻若有所感，他看向玄素，隻見方才生機斷絕的人，像是枯木逢春，身上的傷口肉眼可見的開始愈合。
距離最近的陸芷柔松開手，見玄素忽然身軀發光升至半空中，而後緩緩的睜眼，與雲沐遙遙相對。
“雲沐。”他歎息一聲，“如果我是冷血的仙人，就不會為救這片大陸的人，将自己的曆劫肉身幾近殺死。”
“這大陸供奉我許久，我怎舍得将它毀滅。”
“你是不舍得毀滅。”雲沐淡淡的說，“可是你會制造災難啊，萬年之前降下妖靈屠戮大陸，八千年前以太古魔眸蠱惑魔族滅殺人族，在我滅了魔族之後，又引誘陳雲霆殺十萬人造出天魔種。”
“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大陸所有的散仙老祖耗盡修為，諸天大會的天才修士重傷隕落，你再站出來救世，即能讓雲沐大陸修真界硬生生倒退幾千年，又能博得救世美名。”
雲沐說：“所有人又會給你這個異界的假仙人，奉上千年萬年的信仰與靈炁。”
他話音落下，雲沐大陸的修士們鴉雀無聲。
“你在說什麼，雲沐。”天權臉上挂着紋絲不動的假笑，“天魔種是從你降臨真身的落仙城中出現的，你才是緻使天魔降世的罪魁禍首。”
衆人又驚駭的看向雲沐大帝。
林夜心裡好笑，比起天權和玄素那嚴肅莊重的臉，總是沒個正形的雲沐真的不太像正經神仙。怪不得人不信他。
“哈哈哈哈。”雲沐開懷大笑，“天權你還是這樣，總喜歡玩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機。”
“怕我這個土生土長的人皇搶了你的信仰，便演了場真龍升仙的戲，将我帶到你們仙界，然後想盡各種辦法斷了我與雲沐大陸的聯系。”他說，“待我發現你與魔族勾連，強行下界，你就搞出天魔種，讓我自散神魂。”
“好不容易雲沐大陸自己開始出現修士，吸收天地靈炁，你又玩什麼下凡渡劫拯救人間的遊戲。”雲沐說，“說真的，當神仙如果這麼累的話，我覺得這神仙也沒什麼好當的。”
天權臉上沒了笑意，隻是嘴角僵硬的揚起：“你說這些話，有什麼證據嗎？”
“沒有。”雲沐擡起手，一瞬間衆人隻覺得呼吸一滞，仿佛天地間的靈炁瞬間被抽空，“但是，教你一個道理。”
“一力破萬法！”他忽然爆喝，“給我下來！”
在雲沐大陸修養了百年，收回散落在五大家的氣運靈力，雲沐此時已然恢複到巅峰時期。
甚至更勝從前。
浩瀚威壓襲來，衆人擡頭，隻見巨大的仙宮忽然出現在天際，如同另一個大陸被猛然拉了過來，與雲沐大陸面對面。
占據一整面天空的仙宮在雲霧之後若隐若現，眼裡極好的修真者甚至能看到仙宮中驚慌失措的仙娥與四散而逃的靈獸。
“你在做什麼！？”見自己的仙宮被拉入此界，天權終于變了臉色。
“做什麼？”雲沐冷笑，“讓雲沐大陸靈炁回歸，讓天材地寶生滿秀麗山川，天極深海，讓所有修士可修成大道，破碎虛空，登臨仙界。”
雲沐大帝雙手懸空，長袍鼓脹欲飛，萬年前人皇風流盡顯。
“一鲸落，萬物生，此間因果，此時了結。”
天權無力可擋，整張臉瘋狂到扭曲，眼睜睜看着自己經營萬年的仙宮寸寸破裂，澎湃濃郁的靈炁落下，如倦鳥歸巢，蛟龍入海，朝着雲沐大陸傾瀉而來。
林夜遙遙的看着雲沐，自天權出現，他便沒有再看她一眼，在大陸靈氣複蘇，萬物倒轉之時，有一股溫柔的力量将她包裹，落入混沌之中。
“真是有趣，原來我是這樣的我。”
“無論變為何種形态，碎片、意識、軀殼、靈魂。總能一遍又一遍的愛上你，即使是此刻即将化為虛無，依舊歡心等待，去到未來亦或是過去，與你相逢。”
聲音消失，她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未知的維度之中，有個聲音在呼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