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古城之外,正是黃昏時刻,橘色的落日在城池的後方,橘金色的光芒落在護城河的波紋之上,如碎金般盈盈奪目。
城門口的守衛正想關門,見到林夜一人站在城外,向她招手:“要關城門了,快點進城。”
她還沒有決定要不要進城,可是周圍除了這座城,全都是灰色的迷霧,彌漫着不詳的氣息。
而她的雙腳,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動起來,進入到這座城中。
身後城門重重的關上,将她的身影隔絕。
隻見城門上古舊的牌匾落滿沙塵,上書三個大字“落仙城”。
與城外的詭異不同,城内是極為平常的市井黃昏,家家戶戶燃起炊煙,飯菜的香味在巷道裡飄散,街道上的攤販有些已經收起家夥事兒,挑着扁擔往家裡趕。
街邊玩耍的孩子們呼朋引伴的回家,客棧與酒樓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喝酒的客人們倚在二樓的欄杆往下看,招呼着下方的好友。
是極其平凡但溫馨的人間煙火。
林夜如同個外來者,與這融融和諧的人間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她明明容貌出衆,衣服又與這裡的人不同,但所有人都像察覺不到異樣般,從她身邊走過,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姑娘。”忽然前方有人喚,“那位穿青色衣裳,長得極美的姑娘。”
林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擡頭看去,隻見街道架空的橋廊上,有個人雙手支撐着欄杆正向她揮手。
他背後是巨大落日,正面籠罩在黑暗裡,隻能看見高挺消瘦的模糊剪影。
林夜擡頭的時候被太陽晃了下眼睛,眼前光斑重疊,加上精神恍惚,覺得自己仿若在夢中。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過去。
巨大的橘日落下,街道兩側燈籠亮起,他的容貌也逐漸清晰。
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有着月朗風清般俊逸的五官,肩寬腿長的倚在廊橋之上,端看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
漆黑溫潤的眼眸像是深邃的夜空,泛着點點星光,在這萬家燈火中,有種别樣的安甯的氣質。
很陌生,卻又很熟悉。
“好久不見。”他笑着說,隔着人山人海,燈火闌珊與她說。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少女卻不受他蠱惑,雖然認可美色,但是并沒有被沖昏頭腦。
“我叫做……漆骨。”他說。
“……七谷?”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漆黑的骨頭,的漆骨。”男人沒有回答後一個問題。
林夜想起在墜入陣法之前看到的那句黑色的骸骨,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覺,但又好似切切實實看到了那樣的場景。
“這裡是哪裡?”她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漆骨擡起長袍的前擺,從高高的廊橋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地,走近的時候才發現他真的很高,少女的頭頂剛剛到他的肩膀。
隻見這位如玉山傾頹般潇灑的美男子指着她身後緊密的城門說:“這裡是落仙城。”
林夜轉身看去,緊閉的城門上方挂着牌匾。
“你也是個外來者。”漆骨說,“我在這城裡守了七日,你是第二個外來者,看來我們要相依為命了。”
他說着林夜聽不懂的話,自來熟的牽起少女的手腕,拉着她往城裡的方向走。
“夜裡待在外面不安全,我們需要先找個地方落腳。”
林夜不知所措,但莫名覺得這人沒什麼壞心思,甚至有種和她認識許久的感覺,她被動的跟在他身後,沿着逐漸安靜的長街直行。
這裡真奇怪,方才還那麼多人走來走去,煙火氣十足,卻在天黑的瞬間,整條街忽然沒了聲息,隻剩下滿街明晃晃的燈火搖曳,與城門上的紅燈籠遙遙呼應。
這條筆直的街道的前方,遠遠的有一座金頂的宮殿,散發着神聖的白色熒光,坐落在層疊的樓閣飛檐的後方。
這座城唯一的客棧位于街道的中段,林夜和漆骨進入的時候,大堂的木桌上架着闆凳,地面撒了些水,店小二正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掃着地面,掌櫃的倚在櫃台上打着算盤,明明剛剛入夜,卻一副要打烊的模樣。
“老闆,開一間上房。”漆骨自來熟的敲敲櫃台。
“好嘞。”掌櫃的麻利應聲,擡頭看見林夜,眼睛一亮,“哎喲,這位想必就是漆公子的好友了,果然是仙姿玉色的美人,怪不得漆公子你在這等了這麼多天。”
“少說廢話。”漆骨臉上帶着不羁的笑容,像是個慣常與人嬉笑怒罵的風流公子哥,“把你這的規矩跟她說一說。”
“好好好,姑娘,這是您的房間鑰匙,隻此一把,您要小心保管。”
掌櫃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頭發花白滿臉堆笑,看着極善交際,将鑰匙放在櫃台上,雙手揣袖:“與您講講我們這的規矩,落仙城三大鐵律,禁止出城,禁止登高,禁止食人。”
禁止登高勉強能理解,禁止出城就有些奇怪了,更可怖的是……還禁止食人……意思是以前有“食人”?
林夜向來是個百無禁忌膽子大的,她問:“為什麼呢?這幾條禁令有什麼說法?”
“這……”掌櫃的沒想到她這麼直愣愣的問,有些反應不及,撓撓頭,支吾着說,“這都是街口城榜上貼的,咱們小老百姓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遵守就行了。”
“不遵守會怎麼樣?”林夜問。
“不遵守……小老兒這麼懂規矩的人可不知道。”掌櫃的謹慎說,“隻是……這麼些年,我也沒怎麼見過違反禁令的……也不知道違反的人是什麼下場。”
“這樣。”少女點點頭,忽然問,“這麼些年,老闆你在這多少年了?”
“十幾……二十來……三四十……五……七……”掌櫃的聽到這個問題,忽然卡了殼,像是忽然被抽離靈魂的僵屍,雙眼忍不住翻白,在原地猛地抽搐起來。
林夜吓了一跳,這怎麼搞得像是要變異一樣,這落仙城也太過古怪了吧?
漆骨眼底泛起笑意,可真厲害,一下子就能把人給問死了。
他擡手再次敲敲櫃台,老闆大大的呼出一口氣,仿佛是從某種形态中緩過神來,看着漆骨,滿臉笑容的說:“哎喲,這不是漆公子嗎?想必這位就是您等了好些天的朋友吧?真是位仙姿玉色的美人。”
他好像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場景。
林夜驚異的看着這一幕,不管是奇怪的老闆還是習以為常的漆骨,都很是神奇,她伸手拿過櫃台上的房間鑰匙。
“對了姑娘,小老兒要跟你囑咐一句。”掌櫃的笑眯眯的說,“咱們落仙城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夜晚最好不要外出,出了事客棧概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