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早晨,空氣格外清新。
樹葉上垂着晶瑩的雨珠,像是沉溺在昨晚滂沱的夢境之中,不願醒來。
陽光送上明媚的親吻,折射出璀璨的虹。
吳旭東晚了一分鐘,錯過了公交車,隻能等下一班。
路邊的包子鋪熱氣騰騰,店主的吆喝聲裡,長龍緩慢移動。
吳旭東加入其中,一輛貨車晃晃悠悠地從身後駛了過來。
前保險杠垂挂下來,像是下巴脫臼的老人,随着貨車前進的動作而顫抖。
正是昨晚光頭開的那輛。
估計趕時間,沒修。
經過吳旭東身邊的時候,裡面隐約傳來微弱的哭泣聲。
像是被人用手捂住了似的,雖然輕微,但是确切無疑。
奇怪的是,周圍的人居然無動于衷,依舊忙忙碌碌。
買包子的,啃着油條趕路的,騎着自行車上班的……
形形色色的人群,好像都聾了一樣。
可是他沒聾,他要追!
是人販子!
一定是的!
一定!
追到前面路口,正好紅燈,交警在指揮,光頭不敢硬闖,正老老實實地等着。
靠近些,那哭聲更大了。
吳旭東加速沖刺,即便膝蓋隐隐作痛,也顧不得了。
他一手扒住貨車後門,後腳一蹬,攀附了上去。
豆大的汗珠沁出,跟那樹葉上的雨珠一起墜落,滴滴答答。
綠燈亮,車子啟動,光頭絲毫沒有察覺到後面挂了一個人。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光頭在前面都聽到了,一打方向盤,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巷子裡。
嘭的一聲,光頭摔上了車門,吳旭東忍痛跳下來,躲到了車廂另外一側。
腳步聲接近,光頭打開車門,小聲罵道:“賤人,别讓他哭了,小心把警察引過來!”
女人無助的辯解:“孩子太小了,不好哄。”
“别廢話,趕緊哄!等會還要去東萊鎮接一個聾啞的男娃子,要是耽誤我正事,回家扇死你個賤人!”光頭罵罵咧咧的,一把摔上了車門。
轉身的時候,光頭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一頭被激怒的猛虎,正滿含殺氣的盯着他,如果眼睛可以化作刀子,他早已碎屍萬段。
光頭心虛,先發奪人:“操你大爺,又是你!幹什麼?”
吳旭東懶得廢話,咔嚓一聲,卸了光頭的膀子。
殺豬般的慘叫聲中,光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踉踉跄跄逃出了巷子,不敢呼救。
吳旭東想追,可是車廂裡的孩子還在哭,隻得先救人。
打開貨廂門,但見一個鼻青臉腫的女人,正死死地抱着一個一歲左右的小男孩,孩子揮胳膊蹬腿,喊着媽媽媽媽,撕心裂肺。
這一瞬間,時光好像重疊了。
他看到了那年那日的自己,被關在不見天日的車廂裡,跟那兇神惡煞的人販子搏鬥。
最終落敗。
就像這個幼童,那麼小,那麼無助,拳打腳踢也掙脫不了成年人的鉗制。
除了哭,無計可施。
吳旭東跳上貨車,奪了孩子,輕輕抱在懷裡,孩子瞬間收了聲,抓緊了他的衣領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誰說稚童什麼也不懂?
善與惡的分辨,隻在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之中。
那女人以為這是孩子的哪個親眷,連滾帶爬沖下車,一頭紮進前面的街道。
吳旭東抱着孩子下車,邊追邊做着取舍。
如果先送孩子去派出所,他就會失去人販子的蹤迹。
這種畜生很少單打獨鬥,會有團夥,如果追過去,說不定能找到當初拐賣自己的畜生,進而找到自己爸媽。
可他抱着孩子,一旦深入虎穴,未必能保證孩子的安全,而且,孩子的父母肯定很着急。
正頭疼,楚勁雄吭哧吭哧跑了過來。
吳旭東趕緊把孩子交給他:“快去報案,這孩子是被拐的,我去追人販子,是個本地口音的光頭,叫柴猛,昨天晚上交警那裡有他出事故的記錄,快去!”
楚勁雄正生氣呢,氣他的隐瞞,氣他不把自己當兄弟。
卻還是伸手拽住了他:“救下孩子就行了!還去追?你不要命了,小心他們殺你滅口!”
“那就拜托你,一定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上吳旭東!”吳旭東直接交代遺言,掙脫後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像一支刺破蒼穹的利箭,一個人,竟然跑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甯死不退!
這強大的意志力和堅定的執行力,瞬間動搖了楚勁雄的恨意。
吳旭東不告訴他堂哥的事,會不會是有苦衷?
他捏緊了褲兜裡的軟中華,想問個清楚,可是人已經跑遠。
不管了,孩子在哭,先報警。
轉身的時候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女人。
正是落後幾步的史青霞,她把自行車留在了路邊的修車鋪,過來趕公交。
她被吳旭東三個字給定住了,跌倒在地,遲遲沒有起來。
手上的文件袋也摔了出去,裡面的東西撒了出來。
楚勁雄趕緊道歉。
史青霞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怎麼敢對楚主任的兒子發火。
她笑着爬了起來:“沒事,一點皮毛傷。”
那就好,楚勁雄急切道,“你會抱孩子吧?快幫我。”
“好,你撿下文件袋。”史青霞抱起啼哭不止的孩子,好奇道:“誰的孩子?怎麼一直哭?”
“人販子拐賣的,我兄弟剛把孩子救下來,我得去報警。”說話間楚勁雄看到了地上的尋人啟事。
一道驚雷正中他的頭頂!
吳旭東!
這三個字特别大特别醒目!
更醒目的,是旁邊的照片。
那是一個三歲小孩的照片,因為還沒有長開,所以猛地一看,并不會直接跟吳旭東對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