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臨之聽過後面色有些奇怪:“這……喧賓奪主了吧?”
章引玉白了他一眼:“他們這幾人哪兒比得上淳王殿下,再說了,那滿閣樓的小娘子難道就是來看淳王殿下的?”
王臨之一言難盡的看着自己的媳婦兒,憋氣道:“我比他強多了!”
章引玉:“……”行叭,你說啥是啥。
“哎呀,你快點去,要不然他們就要過第三關了!”章引玉催促道。
王臨之臨走前依舊念念有詞:“論六藝,我比他強得多!我可是白鹿洞書院案首。”
棋院的觀禮暖閣上,一二三層的窗戶都被打開,一衆貴女趴在窗框上朝院中看去,隻見竹林中的石桌上擺着四把樂器,分别是七弦琴、短笛、洞箫、笙。
黎耀正讓李鶴霖選一樣演奏,王臨之匆匆趕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抱着孔雀的小厮。
“前面一關你們投機取巧,作為懲罰,接下來的四關除了最後一關外,餘下三關都需所有人參與其中才可!”王臨之指着被小厮放下的孔雀,道:“你們各選樂器,除了淳王殿下必須要吹奏一段外,其餘六人至少有一人所奏之曲能令孔雀開屏才算過關!”
孔雀開屏視為求偶或者攻擊,這曲子若是能令孔雀開屏,便隻有激起它的攻擊意圖。
馬景川第一個打退堂鼓:“打架我行,但奏曲我實在不在行。我就隻會吹點簡單的曲子,肯定做不到啊。”
王臨之有目的的看向孟元朗:“不如便先從孟大公子開始?”然後又指着馬景川道:“你也别想逃,既然吹得差就最有一個,自然也就襯托的其他人不同凡響。”
馬景川瞪了他一眼,兩部上前勒住他的脖頸,撓他癢癢:“使壞是不是!你結婚的時候我是怎麼保護你的,你全忘了!恩将仇報!忘恩負義!”
周圍人哄笑着,樓上的女娘們也以扇遮面笑作一團,唯孟元朗看着桌面上的樂器,有些拿不定主意。
黎耀見狀,問道:“孟大公子可是有所顧慮?”
孟元朗一驚,擡頭道:“小子對樂器隻是略知一二,唯恐出醜……”
“無妨!”李鶴霖一眼便知道他在顧慮什麼,無非是介意自己的身份,在場的六個迎親公子隻他不是嫡子,又沒有爵位在身,長久遠離長安對京中權貴不了解,自然心存謹慎,不想太招眼。
但他了解王臨之,方才他被章引玉叫住,片刻後就将南诏進貢的孔雀抱了來,這可是陛下賞賜給師傅的。還借口讓六位迎親公子也參與其中展現,并指定孟元朗第一個。如此反常的舉動,定然是袅袅有什麼主意,讓章引玉來傳話來了。
李鶴霖攔住他的肩膀道:“兄弟,展示出自己的全部才華,你總不能看着我娶不到媳婦吧?”
孟元朗被淳王着突如其來的親近弄得有些受寵若驚,他拱手道:“實不是下官藏拙,實在是不擅長。”
馬景川難得機靈一回,琢磨了一下,也走過來道:“兄弟,你再差還能差過我這個草莽出身嗎?兄弟們說是吧!”
圍觀的賓客們起哄道:“就是!”
“孟公子來一曲!”
孟元朗被架在上面,心中忐忑,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最終都歸于‘捧殺’二字。但他想不出淳王殿下是何緣由?總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吧。
孟元朗左右看了看,最後選擇了洞箫,自謙道:“獻醜了。”
衆人瞬間安靜下來,整個棋院隻餘洞箫的低沉之音。
黃媛媛實在是害羞不敢進去,此刻正站在院牆外,她聽到蕭聲起來,驚訝道:“是《箫韶》的最後一章!”
章引玉雖善舞,但對音律樂譜相關的知識着實欠缺的緊,她虛心請教道:“是什麼名曲嗎?”
“《尚書·益稷》有載:‘箫韶九成,鳳凰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箫韶》是虞舜時期的古譜,如今留存的已然不全,當下也有樂人試圖補全殘章,不過都是狗尾續貂罷了。此曲演奏雖易,但想奏得出彩卻難。”
話音剛落,李鶴霖突然拿起短笛,合上了洞箫的聲音,一高一低,宛若二龍戲珠、雙鳳共舞。
另有兩位公子也不甘示弱,分别拿起笙和七弦琴,也合了進去,王臨之撫掌合拍,一時之間,所有人頓覺陷入仙境,靈音繞耳,至幻至臻。
曲到終了,那孔雀緩緩展開了尾羽,陽光落在靓麗的羽毛上,絢出五彩神光。
“好!”衆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鼓掌高賀,這一關便算是過了。
之後,王臨之沒有再出難題為難,但依舊讓迎親公子都參與進來,不過最出彩的依舊是李鶴霖和孟元朗,直到最後一關時,李鶴霖看向孟元朗的眼神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奇貨可居,心中閃過這四個字,李鶴霖有了決斷。
王臨之和黎耀設置的入門關是按‘君子六藝’來的,最後一關便是‘禮’。
李鶴霖行至院門外,隻見院裡鋪着八塊繡着吉祥圖案的薄墊,分别對應‘女子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院内,章引玉站在正屋門前,揚聲道:“這最後一關,請新郎官作詩,以腳下八塊錦繡圖為題,一步一圖,一圖一句,詩成才可請新娘出門。請吧。”
李鶴霖笑到:“這還不簡單!”
他踏上第一塊錦繡圖,出口成章:“琴瑟和鳴為牆東,白玉棋子應羅紅。筆走龍蛇書社稷,畫卷囊括九州龍。詩歌吟唱江湖夢,醉酒怎聞廟堂風。花容月貌瑤池入,一杯清茶願與同。”
“好!”院外的人歡呼着,章引玉将門打開,章麓走了出來。
晴放在她在左邊,雙手捧着石榴,晴野在她的右邊,雙手捧着玉如意。
章麓手持紅色缂絲繡扇遮住面龐,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階,走到院中央,來到李鶴霖的面前。
李鶴霖伸出手,大拇指上帶着一枚白玉扳指,這扳指上雕着并蒂蓮,與自己身上的雙魚佩是能扣在一起的。
“跟我走吧,袅袅。”
章麓心尖一燙,剛伸出手,還沒落下,就被一旁等候已久的章啟擋開。
“出門這段路腳不能沾地,我背你。”章啟對自己妹妹說到,然後笑意一收看向李鶴霖:“至于你,跟在後面就行了。”
李鶴霖:“……”
章啟背着章麓一直行至前院,禮官唱和,章麓與李鶴霖拜别父母。
章麓跪在蒲團上對着父母行三拜九叩之禮:“父親,母親,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虞慶侯夫人忍着眼淚,笑着道:“好,你以後也要好好的與淳王殿下過日子,若是他敢欺負你,你就回來,娘帶你回範陽。”
“大好的日子你說什麼呢!”虞慶侯低聲輕斥道。
虞慶侯夫人才不管那些,她好好的女兒送入了宮,以後的路還不知道有多難走。她本可以在北方找個好兒郎逍遙自在一輩子,如今偏偏做了質子,攪和進京城的風雨裡。
她出嫁前在長安住了十七年,這四方天地裡,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她怎麼能忍心讓自己的女兒也過這樣的日子。
這般想着,虞慶侯夫人的眼淚再也收不住,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
禮官的唱和仍在繼續,章麓站起身,随着禮官一句又一句吉祥話,一步又一步的走出了前堂,走出了虞慶侯府,離自己的父母越來越遠。
鸾鳳轎子起,鞭炮齊鳴,喜樂奏起,虞慶侯府開宴。
嫁妝與聘禮合計七百四十擡,一路綿延而去十數裡。
路過右仆射府時,因着與虞慶侯府也算是姻親,便着看門的小厮打開大門,命管家帶人站在外面撒喜果、喜錢。
小厮好奇的問管家:“怎得聘禮也給擡回去了?”
管家道:“聽說是虞慶侯的意思,說他不是賣女兒,不收聘禮。若将來兩人過得不如意,便請陛下恩準和離。嘿,當今天下,也就虞慶侯有這個底氣和霸氣,如此說了。”
待隊伍行至淳王府,已然是午時末,花轎直接從正大門被擡進了正院,由喜娘牽引着去了主屋。
皇子的婚禮與其他人不同,要在申時初入宮拜見皇帝皇後,于昭仁殿敬拜先祖之後,刻皇家玉碟後,才會于酉正在朱雀街大擺流水宴。
因着現在沒有太子,宴請百官的宴席,便定在了東宮裡的朱華殿。
章麓坐在軟榻上,猛灌了兩盞清茶才緩過勁來。喜娘端上喜面,粗圓的面條上面放着紅彤彤的石榴,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衣食住行皆要讨個吉利,章麓便含淚将這碗面吃了。
不吃不行啊,這就是她的午飯!
李鶴霖正在前院接待道賀的官員,忙得腳不沾地,便讓管家過來遞話:“王妃,王爺說了,讓您先摘了冠在塌上小睡,待時辰到了,再來叫您一道入宮。”
章麓疑惑:“這樣也行?”這好像跟禮部的人說得不太一樣啊。
司儀嬷嬷在旁邊忍了又忍,那句不合規矩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淳王殿下如日中天,他開的口,又有誰敢反駁?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上前兩步道:“王妃先歇息吧,今日起得早,想必已經是累極了。”
見司儀嬷嬷都這樣說,章麓捏了捏自己已經僵硬的腰,從善如流道:“那好吧,嬷嬷也辛苦了,主院西廂房有軟榻,嬷嬷可以歇歇。”
司儀嬷嬷笑得真誠:“謝王妃。”
這一覺睡得踏實,直到晴放打簾叫她,章麓還躺在塌上迷瞪。
“王爺已經在院外等着了,奴婢給您盤發戴冠。”晴放手腳麻利的給章麓穿衣穿鞋,将人引至梳妝鏡前坐下,手指翻飛于如瀑般的黑發間。
未時四刻,鸾鳳轎子再次被擡起,一路從坊門而出上了朱雀大街。
喜樂奏響,新人入宮。
突然,隊伍的末尾傳來一陣嘈雜聲。章麓意外的側過身,掀開層層疊疊的帳幔朝後看去。
“王妃!出嫁不能往回看!”司儀嬷嬷驚呼道。
而章麓哪兒管那麼多,因為她看見了後背插着信旗的傳訊官縱馬飛馳而來。
“讓開!八百裡加急!八百裡加急!”
擡轎的人瞬間亂作一團,後面負責護衛的翊衛趕忙指揮人群避讓,章麓看着那驿馬如流星般閃過,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
此時,騎馬行在最前的李鶴霖已經調轉頭行至她的身側,面色凝重道:“是隴右道的信旗。”
章麓一把掀開轎簾,不顧司儀嬷嬷的勸阻,喊到:“牽馬來。”
一旁的翊衛直接下馬将缰繩遞給了她。
珠簾搖晃,紅衣翻飛,章麓對晴放晴野道:“你們去虞慶侯府報信。”說罷,馬鞭一抽,直奔皇城。
昭仁殿外的備房中,正與皇後坐在一起,開心等待兒子兒媳進宮拜見的泰安帝,瞧見孟德海連滾帶爬的闖了進來:“陛下!隴右道蔣昌伯送八百裡加急!”
隻見已經精疲力盡、口唇幹裂發紫的信使被兩個内侍架着走了進來,他跪趴在地上,聲音沙啞:“吐谷渾聯合突厥攻打鄯州及安西,鄯州城破,康都那什戰死,吐谷渾的兵馬已過河州了!”
啪——
紅色的喜宴茶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