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便有萊青節度使蘇用。
蘇用來自汝南蘇氏,雖不屬于五氏七族,但在當地也極富威望、資産頗豐。蘇家上任家主曾任三朝戶部尚書,直至泰安帝攻破長安,死于兵戎之下,蘇家失去了朝堂助力,才顯露出頹勢。
但百年來積攢的豐厚家資與人脈,仍然不容小觑。
若是将案卷放入刑部,隻怕他還真有可能免于一死。
可惜,肖敏是個膽小的,被李鶴霖抓住之後,又因為刺殺中毒,還被砍了一條胳膊,整個人都處于緊繃的狀态,恨不得抱緊李鶴霖的大腿,幾乎是問什麼答什麼。把蘇用到任以來,兩人做過的事都抖了出來。
“大業四十五年暮春,轉良為賤七百四十五人。大業四十五年仲秋,以半價市籴秋糧,半數進入蘇氏糧倉,後高價販售于民,得分成共計二十七萬九千三百六十四兩……泰安元年春末,為楊氏轉良為賤三千一百六十無人。為官共計十載,共轉良為賤……”方問安瞪大了雙眼,不禁倒吸一口氣,不敢置信的念了出來:“十九萬七千八百二十二人……受賄一千三百六十六萬白銀,販賣米糧、貢鹽、金銀銅鐵共計……五百八十六萬餘旦……天呐,這可是一年糧稅的總額!你怎麼敢啊!你怎麼敢!”
看着蘇用硬挺的脊梁彎了下去,神思恍惚,但依舊滿口否認。李鶴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過桌案,走到一衆官員的面前,道:“這還隻是一個人的貪墨,單憑着淮南王的運輸線,沿途販賣的鹽鐵米糧就足夠大晉一年的稅額,收受的賄賂比濟水漕運半年的商稅還要多!在場跪着的一百七十六名官員,你們誰敢說自己貪得比他少?貪贓枉法,故入人罪,官商勾結,毆殺百姓,萊、青、登三州這些年的冤案隻怕比這兩日,山上被活活燒死的無辜百姓還要多!”
這一言振聾發聩,這一語駭人聽聞。
衙役們将寫好的供卷一一拿到每個人的面前,拉着他們的手在上面畫押。
方問安上前說到:“殿下,供狀都寫完了。”
李鶴霖看着桌面上厚厚一摞,比府衙外的鳴冤鼓都要厚的供狀,輕點了下頭:“謄抄封檔,送去長安。”
方問安看了看西落的日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還要繼續審嗎?”
“今日暫且這樣,明日還是這個時候,将四品以下的官員帶過來。”
方問安想了想五品及六品的人數,道:“隻怕院子裡跪不下。”
“那就跪到鳴冤鼓、獬豸像的面前,跪在百姓面前!”
“是!”方問安又問:“那這些人是……”
“罪行累累,罄竹難書,除淮南王還留有用外,其餘人,無論官職大小,罪行輕重,通通推至門口,斬首示衆!”
“!”
方問安瞪大雙眼,茫然道:“全部?”
“全部!”
“但是他們……”
“還要本王說第三遍嗎?”李鶴霖眼中噴薄的殺意抑制不住,駭得方問安垂下頭,咽了口吐沫方找回自己的聲音:“是!臣聽令!”
無數人在掙紮,試圖躲過衙役和官兵的鉗制,哀求聲、怒罵聲、嚎叫聲、哭聲充斥在這不大的院子裡。
“那些被殺死在山頂的百姓,也曾像你們這般,可你們誰也沒有選擇放過,今日,本王為何要放了你們?”
被架着的楊素乾仰天狂笑,指着李鶴霖怒罵:“李鶴霖!你越權殺人意圖謀反!禦史台不會放過你的!”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就算你今日斬殺了這些人又怎樣?你能殺進天下所有的貪官污吏嗎!這些愚民今日或許會感謝你,但他們被變本加厲的剝削時,一定會記恨你!米糧賣不出高價的時候會記恨你!湊不齊兒子聘禮的時候會記恨你!考不上秀才、進士的時候會怨恨你!升米恩鬥米仇,當他們在你的身上傾注希望的時候,就會成為扯不掉的吸血蟲,一直吸食你的血肉,當你被吸幹之後,還會抱怨為什麼你沒有更多的血讓他們去吸!李鶴霖,你會遭報應的!你終有一天會死在這群愚民的手上!”
被拖走的蘇用掙紮着尖叫着:“李鶴霖!你這是造反!你沒有審判我們的權利!你這種殺人狂魔,在戰場上殺人還滿足不了你的血腥,現在還想殺手無寸鐵之人!私殺朝廷三品官員!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要死!”
“王爺……”方問安想要勸誡淳王,如今罪證已然是闆上釘釘的事實,送去刑部一樣可以給他們定罪,不需要在此時違反律法。
然而,他的話剛起了個頭,見看見淳王抽出身側護衛的刀,擡步朝蘇用走去,在對方剛被拖到衙門口,背對鳴冤鼓的時候,手起刀落,鮮血飛濺!
萬籁俱寂,隻餘一條街外的叫賣聲,隐約可聞。
“殺。”李鶴霖甩掉刀刃上的血珠,語氣冰冷:“為山上枉死的百姓,為餓死凍死的稚兒,為狀告無門的蒙冤者,為天下百姓的白日青天!”
“瘋了……哈哈哈!你終于瘋了!”楊素乾的聲音回蕩在院子裡,“李鶴霖,這一仗,我還沒輸!你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