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常常饑一頓飽一頓,又經曆風霜,身體非常虛弱。虞慶侯站在演武場的一端,身形挺拔,站立如松,對面的這些新兵正雙手平齊紮着馬步,臉上汗水涔涔,雙腿打顫,卻沒有吭一聲,依舊咬牙堅持。
一直練到臨近正午方休。
李鶴霖正要請虞慶侯一同去用午膳,不想内侍傳話,命虞慶侯進宮觐見,陛下有要事相商。
虞慶侯隻能告辭,跟着内侍走了。
李鶴霖的手指在腰帶上點了點,對盧康道:“午膳留給你們了,我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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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明德殿,虞慶侯拱手行禮道:“臣參見陛下,問陛下聖安。”
泰安帝擡了擡手,叫他起來,時間緊迫,直接丢出一道驚雷:“太後下了懿旨,為章麓賜婚,旨意已經發出了。”
“什麼!這怎麼行!”虞慶侯的屁股剛貼到椅子上,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蹦了起來,急忙道,“崔敏先什麼德行陛下是知道的啊!臣無意小女攀高枝,隻求得個平凡良人,平安喜樂的過一輩子!絕對不能嫁給崔敏先啊!”
泰安帝站起身,繞到桌案前,拍了拍虞慶侯的肩膀,安撫道:“愛卿放心,朕并未在旨意上蓋印,太後所做一切均未與朕商議,這懿旨做不得數。”
虞慶侯剛放下心來,就聽見泰安帝話鋒一轉:“隻不過,太後是直接去尹水行宮傳的旨,今日是蟬鳴宴,全長安數得上的閨秀公子都去了,這旨意雖未蓋印,可一旦宣旨,對令嫒的名聲怕是……”
這未盡之意,虞慶侯省得。這也是他覺得惱恨的地方,太後如今連面子功夫都不要了,直接逼婚,這哪兒是想結婚啊,簡直是要結仇!宣讀了旨意,等同于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了,到時候以訛傳訛,章麓若是沒嫁,隻怕都會說是虞慶侯府踩高捧低,安國侯一朝落魄,便做主悔婚,以後于小女兒的婚事也有礙。
哎,也罷,大不了還在範陽尋摸,反正這長安城裡的人心思都如蜂窩一樣,人均八百個心眼子,實在是瘆得慌。
虞慶侯面色灰沉:“沒關系,臣是陛下的臣,過去終于陛下,日後也定忠于陛下,隻要陛下在侯府的榮耀便在,小女無需攀附什麼權貴,更不會為了權勢去嫁像崔敏先這樣的纨绔。臣與夫人都覺得,家中子女的婚事上,隻要對方人品無恙,适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
說完,又找補道:“當然,還必須是大梁子民。”
泰安帝挑眉看他:“不是崔敏先。”
“什麼?”
泰安帝摸了摸下巴,不太自在的說到:“太後給的賜婚對象不是崔敏先,畢竟他……咳咳。”
“那是誰?難不成真是衛王世子?可聽聞他前日剛從青樓贖了個琴女回來……這,怕是也不太合适。”虞慶侯委婉的說到。
泰安帝輕咳兩聲,道:“正是。”
“什麼?還真是!”虞慶侯聲如洪鐘,一蹦三尺高!整個人都在暴躁的邊緣徘徊,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原地打轉,“太後……太後怎能如此!臣……臣……”不能說髒話,不能辱罵皇室,直把臉色憋的通紅。
泰安帝趕忙安撫,他一把拉住虞慶侯的胳膊,将人按在椅子上,自己則坐在他旁邊,敲了敲桌,說:“愛卿放心,此事并非無解,如今懿旨已達,事情已無轉圜餘地,但朕有一法子,可以扭轉乾坤。”
虞慶侯此時心累至極,已經不想再兜圈子了,拱手讨饒道:“還請陛下明言。”
“朕下旨賜婚,至于這人選嘛……”泰安帝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了個一個名字。
“這……”虞慶侯的目光粘在桌面上,那淺淺的水印就像滔滔洪流一般直撞心底。他有些不敢置信,驚訝的擡頭看向泰安帝:“可……可否容臣回去與夫人相商一二?”
他站起身,跪在泰安帝面前,沉聲道:“陛下,臣自知手握重權,這六十萬兵馬遭多方觊觎,但臣隻想做純臣,幫陛下守護黎明百姓,并不想涉入黨争。臣入京前,從未想過兒女婚事竟會引出諸般暗争,雖太後事情做絕,但臣依舊想保持中立,所以……”
“愛卿莫急。”泰安帝打斷虞慶侯的話:“兒女婚事不代表你的立場,且虞慶軍為戍邊軍,無召不得離守。你是漢将,幽雲十六州的藩鎮節度使聽你的也是應該。隻是如今這些外邦人心大得很,朕也不可能一直留着他們。到時候換上了咱們自己人,你便能松快松快,頤養天年,你說是不是?”
虞慶侯額上冒出了些冷汗:“是是是,陛下說得對。臣老了,是時候放權給年輕人。”
“哎,其實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你女兒嫁進來那是享福的命。朕本就屬意這位繼位,自然對他有頗高期望。甯他是條咬死父親的巨龍,也不能是條任人踐踏的毛蟲。你可明白?”
虞慶侯被這話驚得說話都有些磕絆:“可……”
“可什麼?難道你覺得太後所賜更好?那朕可以叫人将懿旨拿過來加蓋玉玺……”
“嫁!”虞慶侯咬牙。
泰安帝臉上笑眯眯的,見他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勸慰道:“愛卿放心。”他點了點桌子上的名字,說:“若不是他親口向朕提及,朕還舍不得令嫒受此委屈,畢竟是朕的兒子,朕還是了解的,性情和才學上定是比不得賜婚給章引玉的王臨之。但他于情愛上就是個榆木疙瘩,這般開口定是開了竅,日後也會待令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