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麓步伐一頓,蹙眉朝左側的抱廈房看去。
章引玉也頗為奇怪,這院子荒了十年了,一直沒人住,總不能鬧鬼吧?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拉住黃媛媛,一同偷偷靠近圈着抱廈房的院子,悄悄往裡看去。
隐隐約約在院子的竹林旁看到有人影,三人蹲下來,像鴨子走路一樣一點一點順着牆根往月洞門挪。透過月洞門旁的漏窗往裡看時,頓時驚了一跳,竟是姑父傅雲期與客居在照月軒的表小姐!
章引玉登時被一股怒火沖垮了理智,唰的站起來就要沖進去打死這對狗男女,被章麓眼疾手快的按下。
正待解釋什麼,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樹枝踩踏聲,章麓猛的回頭,野獸般兇狠的雙眸吓了張媽媽一跳。
她詫異的問到:“姑……”剛一出聲,就被黃媛媛一把拉下來伸手捂住嘴巴。
“誰!”傅雲期的聲音傳來,張媽媽的臉上有一晃而過的驚訝。
緊接着便是一道害怕的女聲:“是有人嗎?”這聲音張媽媽更熟悉,她臉上的吃驚瞬間轉化為了憤怒。
四個人都沒出聲,傅雲期停了一會兒,覺得這院子十年都沒人住,應是不會有人來,便放下心,寬慰懷中佳人:“放心,章引玉那小丫頭常年住在她姑姑房裡,章弋又一直待在皇帝身邊不常回家,除夕的時候才清掃過,這會兒怎麼會有人來?快讓我親親,這幾日一直陪着那病秧子,快憋死我了。”
“讨厭!”許清月嬌嗔道,“一見面就做那事兒,也不說多哄哄我,莫不是将我當個玩意兒。”
“怎麼會,等那病秧子死了,我立刻八擡大轎把你娶進門,好乖乖,快讓我親親。”
“哎呀,這幕天席地的多不好意思。”許清月撒嬌般的說了這麼一句後,傳來了黏糊糊的聲音,緊接着便是開門關門的聲音,顯然是進屋子裡去了。
“我……”章引玉握緊拳頭,猛的站起身,顯然是忍到了極限,章麓被她的大力一下子從地上拎了起來,一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一邊盡力拉着她卻反而被對方拖着向前。
“阿玉,你我現在這幅模樣,要是被傅雲期看了去,還如何能活?”章麓低聲提醒道。
張媽媽反應最快,一把拉住章引玉的另一條胳膊,與章麓一同勸說,将人往回拉。黃媛媛見狀,也趕緊上來幫忙。合三人之力總算将理智全無的章引玉一點點拉出了院子。
四個人回到茗蘭閣,南栀迎上來正想問姑娘如何,卻被自家姑娘恐怖的臉色吓了一跳,隻能默默閉了嘴,生怕這張不會說話的嘴再戳到姑娘痛處,雪上加霜。
“許清月這個賤人!”章引玉一回屋,一把掀翻了外屋的紅木圓桌。可猶嫌不夠,還轉入内室将梳妝台也掀翻了去,緊接着兩步跨到床邊,将裝滿了各類武器的箱子拉了出來,等不及去翻找鑰匙。直接撿起滾落在地上掌心大的螺钿妝匣,将箱子上的鎖砸開,妝匣也随之四分五裂,那破碎了一地的七彩螺钿就猶如她此刻的心。
她哭着從裡面拎出藏了八年的雙錘,直沖屋外而去:“我今日便要殺了那個賤人!”
眼見她離院門隻剩三步之遙,章麓拉不住她,隻能踢向她的腿窩,章引玉一個不查,單膝跪倒在積雪的石磚上。雖然為融入京城貴女們的圈子,也為讨好父親,她已多年未曾再練過武。但是四年的童子功猶在,她以錘撐地,起身後直接側踢向章麓。後者雙手叉于胸前擋住,卻被強悍的腳力震得向後連退數步。
她笑到:“不愧為天生神力。”
章引玉紅着眼睛瞪她:“你要跟我打嗎?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但就算是爬着,我也要宰了她!”
章麓攏着拖地的熊皮大氅,面露擔憂:“我知道你心痛,為姑姑心痛,為她不值。但你覺得這是殺一個人就能解決的嗎?”
她往前走了一步,将章引玉摟緊懷中,讓她的頭窩在自己頸間:“阿玉,自我入京見到你的第一面起,你總是提姑姑對你如何如何的好,卻從不提傅雲期如何。那時候我便感覺到了,雖然你不至于厭惡他,但不喜總是有的。可如今出了這樣的醜事,你言語動作間隻将過錯推于許清月,半點不提傅雲期,可是還懷着希望,覺得沒了許清月,傅雲期就能對姑姑好?”
章引玉沉默着,眼淚卻一滴一滴的掉着,将腳下的雪灼燒出一個又一個孔洞。
章麓:“你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對嗎?”
“為什麼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姑姑?就因為她病了嗎?沒辦法像健康的女子一般伺候他嗎?”章引玉嚎啕痛哭,她不明白,對于男人而言,那方面的需求就那麼重要嗎?連十幾年都感情都可以背叛?她的父親是這般,姑父又是這般!
那王臨之呢?将來王臨之會不會也這般?
這一刻,她突然不想嫁給王臨之了,她想把那張以往夢寐以求的賜婚聖旨燒掉,她不想将來如同姑姑那般可憐。
女子不該隻是依附男子的菟絲花,不該守着後院望天,一日到頭隻有夫君與孩子。
章麓輕輕握住章引玉的手,将她手中的雙錘剝離,環抱着她回到燒着地龍的室内。
“難道就這樣算了嗎?”章引玉看向章麓,眼神中飽含絕望。
章麓擦幹章引玉眼角的淚痕:“傅雲期如何,得由姑姑來決定,你我皆是小輩,萬不可越俎代庖。你放心,隻要有證據,姑姑是章氏兒女,自會讓那姓傅的好看。至于許清月,一個意圖勾引表姑父的表侄女,在這對女子要求嚴苛的長安會是什麼下場,你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沒錯!許清月既然總自诩表妹,那便讓她知道知道這表妹不是單純的厚臉皮,就能當得的!”章引玉握緊拳頭,“隻是可惜了她弟弟,一個縣試小三元,府試第三名的大才之人,前途盡毀了。”
章麓輕笑道:“你還擔心人家作甚?你知道全大梁有多少個縣?又能誕生多少縣試小三元?每一位主考官都希望自己的縣内能出現天才,隻要頭一試得了案首,後面兩試又沒出大錯,便是内定的案首,這樣一來,一位縣試小三元便誕生了。”
“還能這般?”章引玉驚訝地瞪圓通紅的貓眼:“那豈不是對其他人不公平?”
“公平向來都是相對的,人既已分三六九等,又怎會有絕對的公平?”
章麓看向窗外,小雪已經轉為了中雪,若老天真的公平,又豈會容背叛之人富貴逍遙,而忠守之人命喪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