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槿秋與許清月吵架這種事,對章引玉來說堪稱驚雷!
“怎麼回事?”章引玉問,“快帶我去看看!”
“等一下!”章麓攔住二人,狀似疑惑地問道,“這許姑娘是誰?”
“她是我娘的表姨母的外孫女,反正是個出三服的親戚,往常也沒甚走動,隻逢年過節會送份禮來。本來說是送弟弟去嵩陽書院讀書,但因戰亂書院被河南道地方的匪患茲擾,無奈關了門,便西行來了鄧州,求父親庇護,如今借住在家裡。”章引玉忍不住回到梳妝鏡前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發簪,然後拉着章麓往外跑。
“他們昨日也随着一同進京了,她弟弟人倒是不錯,書讀的也好,還是個縣試小三元。不過她本人就不怎麼樣了,跟我那妹妹半斤八兩。”章引玉拉着章麓往前走,“這倆小祖宗簡直要了我的命,她們倆吵起來事小,但凡哪一方吃虧了告到我爹面前,我都得吃挂落。”
“為何?槿秋便算了,蘇姨娘在三嬸死後表現還不錯,又陪伴了這十幾年,三叔總歸是會偏向她一些的,可那個許姑娘是個外來人,若是吃虧,為何要算在你的頭上?”章麓不解地問道。
章引玉翻了個白眼,撇嘴道:“身世可憐呗,父母雙亡的人總是能博得一些憐憫。再加上我跟我爹十年間隻見過一面,還是為了把我送去長安為質,所以并不親厚,沒甚感情,他自然不會偏幫着我。”
年紀小的時候,章引玉說起這些還會傷感,如今早已習慣了,随口說來面上都不見半點波動,甚至還帶着些不屑一顧。
章引玉:“我那個爹年紀越大也越發糊塗了,明明是個武夫卻總想要學文官的家風,要求我做到三從四德,關愛手足同胞。其實也不是做不到,但章槿秋也好許清月也罷,都是個會演的,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你讓我對她們好?怎麼可能嘛!”
“許清月?”章麓眸光一動,“她父親是誰你知道嗎?”
“這我不知道,但聽聞曾經是靖國公的屬下,父親戰死沙場,母親上吊自缢。不過這都是我那表姨母說的,真不真的我可不敢保證,畢竟我那表姨母你是見過一面的,商人秉性嘴裡沒一句實話。”
父親是靖國公的屬下?可許思政還在福徵寺關着呢,這許清月是換了個身份成為靖國公的眼線,還是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呢?
章麓想了想,決定試探一番。
她攔住章引玉:“那你可不能這樣去,你不是鬥不過她們倆嗎?我教你。”
她吩咐南栀:“去給你家姑娘找一身素淨的衣服,顔色要純要淺,但是也不能失了她的身份,再找幾隻做工精美但價值不菲的素钗,還有,去廚房拿根鮮辣椒,要沒剖開、仔還在的。我要好好教教你家姑娘,後宅的争寵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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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月所居的照月軒是離前院最遠的院子,從章引玉的明蘭閣到這裡要走過抄手遊廊,繞過小竹林和翠微閣。
一行人還沒靠近院門,就聽見了一陣吵鬧聲。
“呵,還表姨母,這關系都出了幾服了?還敢觍着臉來攀親戚,千牛衛将軍是你攀得上的嗎?你知道我大伯是誰嗎?可是大梁第一戰神!被陛下奉進太廟想萬世朝奉、千古留名的!我二伯是範陽節度使,百年傳承的虞慶侯,我姑姑是陛下禦筆親封的雲溪縣主!你一個破落戶也敢來攀親,還在這裡彈什麼琴,想勾引誰呢?”章槿秋嘲諷道。
許清月咬牙忍耐:“八姑娘請自重!”
“嘁,還讓我自重。”章槿秋高昂着頭,以睥睨姿态打量着她,就像打量一個破舊的物件,“我看要自重的是你吧!這院子叫什麼來着?哦,‘照月軒’,誰照月啊?我爹嗎?也對,你都出了三服了,倒是可以嫁給我爹,不過你配嗎?”
許清月臉色發白,被人如此侮辱心中羞憤,她抖着聲音辯駁道:“八姑娘,我隻是陪弟弟來讀書,因書院遭難才不得已來投靠,待今年春闱一過我與弟弟自會離開,你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章槿秋随意的掏了掏耳朵,冷笑道:“難聽?我還有更難聽的。薛媽媽,把這賤人的琴砸了,再扒了衣服丢去縣衙,就說她.欲.勾.引.我爹,被我抓住,讓縣令好好審審她!”
薛媽媽撸起袖子,帶着幾個壯碩的婆子走過去,吓得許清月面色發白連連後退。
許清月的手背在後面,一枚刀刃從袖籠中悄悄滑出,正要有所動作,就聽到有人充滿嘲弄地說道:“喲,八妹妹好大的威風啊。”
兩方人都下意識地回頭,許清月将刀刃悄無聲息的收回袖籠。
隻見一群綠衣婢女走進院子,在一堆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分為兩列,身着醬紫色衣裙的南栀和北雪跟在兩個容貌傾城的姑娘身後。
其中一人是府上都熟悉的嫡姑娘章引玉,另一位穿着騎裝看着眼生便沒在意,隻當是章引玉結交的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章引玉的身上。
隻見她一改以往富麗的裝扮,褪去繡工絕倫的廣袖華服,反而穿了一身月白色繡有雲中月圖樣的流光錦外衫,領口綴着一圈短短的貂毛,雖然看着素雅但誰人不知這料子乃江南道貢品,千金難求。
章引玉依舊梳着飛天髻,卻隻簪了根綴滿月光石的珍珠流蘇簪。雪頰烏發,雙眸含水,步履袅袅頗有一副弱柳扶風之姿。
對峙的倆人都愣住了,排場還是這個排場,但是這身裝扮……不能說不富貴,畢竟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哪一個都價值連城,可總感覺她像是随時都要被風刮跑一樣。若不是許清月和章槿秋皆被她像潑婦一樣罵過,隻怕也會認為這是個脆弱如嬌花的溫柔女子。
章槿秋最先回過神,她心頭狂跳,瞧着這副比她娘還顯得羸弱三分的裝扮,總覺得有些不妙,又說不清哪裡不妙。
而許清月的目光卻沒落在章引玉的身上,而是在章槿秋的遮掩下,不動聲色地探究着章麓。她在主人的書房裡,見過這名女子的畫像,可惜沒有落款,不知道姓甚名誰。
“喲,姐姐今個兒怎麼這副裝扮?”章槿秋眉頭皺成山川樣,盯着章引玉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個洞。
剛趕來一刻鐘,一直圍觀女兒欺負人的蘇姨娘立刻截斷自己女兒的話頭:“六姑娘,您這身衣服真是襯得您越發标志了。”
章引玉本習慣性的想刺蘇姨娘幾句,但想到章麓的提醒,還是忍住了,直接略過母子兩個,看向了許清月。
“許姐姐住的可還習慣?我昨個兒從宮裡得了不少皇後娘娘的賞,裡面有些好的冬衣料子,今日剛清點入冊完畢,就想着給姐姐送兩匹,馬上就是上元燈節了,好給姐姐和許林弟弟做幾件新衣裳,到時候方便出去遊玩賞燈。”章引玉的聲音溫柔如水,大冬天還手持繡扇半遮着嘴,端得一幅矯揉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