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媽和兩個姐姐關上裡間門的時候，張玉彎就往一邊挪了挪，心疼的讓忙了一天的展甯上床來和自己一起靠着休息一下。

提心吊膽了那麼久，現在事情終于得以結束，能以最輕松的心态和張玉彎獨處，展甯心裡充盈的愉悅感難以言說。

雖然早上的時候給張玉彎媽媽打電話被她以聽不懂卻知道難以入耳的渝城方言痛罵一頓。在她說她和張玉彎已經在國外結婚，并且昨天張玉彎在越城附屬醫院給他們生下一個外孫女兒的時候電話那邊的罵聲戛然而止，平靜後又是一通更兇的謾罵，她隻聽懂了“變态”，“人販子”，“挨千刀”這些罵她的話。可罵着罵着張媽那邊聲音越來越低，而後就突然挂斷了電話。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态度，沒辦法和張玉彎說。隻是現在無論張玉彎家裡對張玉彎對她們的感情是什麼态度，張玉彎都不再是一個人，她們有了一個孩子，有了一個家，有了沒有阻礙的未來。

在取得最重要的勝利的時候她們都選擇暫時忘了另一邊的不愉快，所以她們沒想到張玉彎的家人會來。

展甯剛脫了鞋，想上床挨着張玉彎坐的時候門被從外邊推開。她們都一齊看過去，在看到門口站着幾個人中最前面的兩個的時候臉上輕松的笑都崩直凝滞住了。

兩邊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展甯沒想到張玉彎的媽媽和嫂子會過來，起碼沒想到她們會來得那麼快，她早上打的電傍晚就來到越城，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她穿好鞋，抿唇叫道：“阿姨，嫂子……你們過來了……”

她沒有底氣，她知道在張玉彎家人眼裡，她不是好人，因為她，他們乖乖的女兒變了個人不說，還因為她和家裡斷絕關系，被她拐走瞞着家裡人生孩子。

坐床上的張玉彎怔怔的看着站在門口不知道是用什麼神情看着她的一年多沒見過的媽媽，她雙手攪緊，被扼住的喉嚨好不容易才低低的叫出一聲：“媽……”

張媽對于女兒的記憶還停留在一年多前她掙脫自己的手，說她已經為家裡付出全部過了，現在她想自私一次中拔不出來。

現在哪怕是躺在病床上剛生産的女兒也比那時候精氣神好得多。她緩緩的走過去，直到看到嬰兒欄裡躺着的那個小孩子，她才真正相信女兒生了孩子，還是和這麼人。

她打量過嬰兒欄裡這個嘟着嘴睡得安穩的孩子，很是陌生。她轉頭擡眼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展甯，而後才看着病床上的女兒冷着臉說道：“張玉彎，你膽子簡直太大了，說和家裡斷了就斷了，一年多不和屋頭聯系，以為每個月

打點錢回家就可以啰呀？”

“阿姨，彎彎她……”

“你把嘴閉到！”

展甯以為張媽又要罵張玉彎，想阻攔，卻不想被張媽一聲兇戾的呵斥堵住了嘴。别人她不懼，但這是張玉彎的媽媽，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她的‘丈母娘’，她女兒的外婆，所以她不得不在被呵斥後緘口不言。

而門口看到自己女兒被一個外人呵斥的展媽眉頭皺着，心裡很不舒服，但沒有上前阻攔，同為母親她理解張玉彎媽媽的憤怒。

張媽看見這個拐走她女兒的女孩子就又怨又恨，眼睛剜着她，說道：“我說我家一窮二白勒，你每年都來屋頭拜年，對我們好得不得了是為啷個。原來你是惦記我家姑娘啊！展甯啊，你簡直太沒良心啊，你每年去我屋頭我都好吃好喝的招待你，把你當幹女。你居然帶起我家姑娘做那些事，還讓她和屋頭斷絕關系，現在還哄她給你生娃兒。你簡直喪良心，天打雷劈啊！”

展甯低頭聽罵，門口站着的展媽隻覺得這些話有些熟悉，貌似她曾經也和張玉彎說過類似的。現在聽别人用這樣的話罵自己的女兒，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沒得那個騙那個。我和展甯的感情可能你們不太理解，但我們和那些想要結為夫妻，想有一個自己的家的男女一樣，不過是我們都同為女人，可感情怎麼去分性别啊，這世上不止是我們，還有太多和我們一樣的人。”，張玉彎此刻看到家人是害怕的，可她不能讓家人都以為這是展甯的錯。

聽女兒還在替展甯辯解，張媽回頭又瞪着她，恨木不成林，是又失望又痛心，還帶着些許心疼。無論再怎麼樣這都是她的女兒，他鄉異地在沒有家人的情況下獨自生子，承擔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不心疼。這一年多女兒的離去，不再聯系，卻時不時打錢回家讓她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對不起女兒。

“你還在幫她說話！你看看你自己，從小我沒教過你嘛？女娃兒要自尊自愛，你這種倒貼勒人家屋頭好看輕你，你日子不好過啊！你啷個就不聽話呀。”

說着張媽眼睛就有些發酸，她吸了一口氣眨眨眼睛，看着低着頭的女兒繼續說道：“從小你最聽話懂事，拿錢給你讓你去買包鹽巴退勒零錢你都要拿回來，從來不敢亂用一分。那個都誇你又乖又省心，那個曉得你在這裡等着我們勒喲。和女娃兒耍朋友，搞得全部人都曉得了，還為了她和屋頭斷絕來往，和這麼個人瞞着屋頭生娃兒，你到底啷個想的哦。”

張玉彎低着頭不說話，心裡不知道是愧疚還是委屈，隻有眼淚一滴滴的落下浸濕白色的被子。

看到張玉彎哭了展甯趕忙過去給她擦眼淚，皺眉懇求的看着張媽說：“阿姨，别說了，她才生了孩子不能哭！”

一旁一起跟着來，卻沒說過話的于慶慶也尴尬的幫腔扯了扯婆婆的衣服說：“媽，不說啰，小姑才生了娃兒哭多了以後要得沙眼。”

張媽心裡也非常不好受，但她真的想知道女兒怎麼想的，于是她看着低頭默默哭泣的女兒問道：“張玉彎，你和我說，你是不是怨我當初拿你嘞彩禮給你哥哥還賬，讓你和趙峰分開了。所以才和她在一起做這些事來報複屋頭？”

這是張媽唯一能想到的為什麼從小都好好的女兒就突然成了一個人，鬧着要和女人在一起還生了孩子的原因。

而張玉彎在聽到她媽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抵着的頭猛然擡起看着她媽，眼眶早已被淚水浸紅，她沒想到她的感情在她媽眼裡是對他們的報複，她覺得有些可笑。家裡甯願相信她這是報複才如此做也不相信這種感情，同時也質疑從小到大的女兒的品性。

張媽被女兒的眼神看得心裡難受，她沒有别的意思，她隻是想如果女兒是這麼想的，她會好好和女兒道歉，和她承認錯誤，然後讓她回家，走上正常的道路。

清楚所有一切的，痛張玉彎所痛的展甯忍不下去了，她握住張玉彎的手，凝眉看着張媽大聲的叫道：“阿姨！”

張媽從女兒充滿控訴和心痛的眼神拔出，看向一旁叫她的展甯。

“你看着長大的女兒你不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人嗎？為什麼要說這種傷害她的話，你們給她的傷害已經夠多了，不是你們在忍讓她，是她在一直包容你們！”

“她從來都是那個善良，給别人造成一絲負擔都要内疚很久的人，她從來知恩圖報，從來别人對她好三分她恨不得還十二分，從來不曾變過！你們把她教育得太好了，好得像個忘了自己的傻子！趙峰的事她是怪過你們，怨過你們，可她早就在一夜又一夜中想着你們對她的好原諒了你們！她對你們的愛遠超過你們對她的愛。”

“那件事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最後承擔所有的是她？你們所有人都以為趙峰念舊情，她随便去求求人家就放過撤訴了？那是她用自己的自尊跪地作揖和二十多萬的欠條平息了這件事！”

“阿姨，她還的錢不是八萬！是二十五萬！她三年住在十二平隻有一扇小窗戶的房間裡為她哥哥闖的禍還了二十五萬，付出了她的全部。越城的夏天那麼熱，她為了省錢連空調都不舍得多開一會兒，不但要還錢，還要時不時給你們打錢，她過的什麼生活你們誰都不知道。你們沒有一個人為你們做的事和她說一句抱歉，也沒有人為她的付出說一句謝謝！現在卻來懷疑她是不是想報複你們。”

“阿姨！你不是隻有兒子，還有一個非常優秀，最愛你們的女兒！！”

展甯在說話的時候，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隻有張媽恍然後震驚的眼神和張玉彎哽咽不成聲的默默哭泣，以及于慶慶的尴尬。

張媽發怔的看着在展甯話語聲中淚水決堤的張玉彎——她的女兒。她從來覺得這個女兒聽話懂事，還有些死心眼的不谙世事的傻，卻從覺得好過，也不是覺得她不好，而是總覺得那是孩子對父母應有的回報，而且，哥哥是她的親哥哥，他們是一家人，所以不需要說謝謝，不需要抱歉。

有些事久遠，再從别人的嘴裡聽起來才知道自己到時的做法有多荒唐。

張媽眼睛再次紅得掩飾不住，她看着女兒問道：“姑娘啊，你啷個不和屋頭說啊？”

張玉彎看着媽媽紅了的眼睛，心裡的委屈再也隐藏不住，她哽咽着，說：“因為……你們心裡從來都隻有哥哥，和你們說了你們又能怎麼樣，你們從來都這樣。”

“你也是我們的勒親姑娘，我們啷個可能不心痛你嘛，隻是當時沒得辦法，你曉得如果不給那個錢人家要讓你家哥哥去坐牢嘛。這件事是屋頭對不起你，我和你家爸爸對不起你，你不要記恨我們。做父母的肯定是是希望你們互相幫襯，你們都好啊。”

張媽說着，眼淚也模糊了眼眶。她當初的初衷是怎麼也不能讓兒子坐牢，不然于慶慶肯定會和兒子離婚，到時候家裡的兩個孩子可怎麼辦，她沒想到會傷害女兒。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記恨你們……明明我剛剛看到你從家裡來看我，我很開心的。為什麼你要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了報複你們！你們是我的爸媽呀，我怎麼會又記恨你們，你們為什麼就是不懂呀，隻要你們足夠愛我，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們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