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菜您别瞧着素淨,實在是最近天氣太熱,我怕您吃不習慣,刻意點的他們家的特色雞絲拌王瓜,白菜片炒冬筍,蝦米炒豌豆苗,梨花豆皮卷,糖醋木耳,還有這碗清炖火腿,這些都是夏天解膩的新鮮蔬菜。”劉管事指着桌子上的菜一一給孟婳介紹。
孟婳微微俯身仔細端詳,發現這些菜的确刀工整齊,擺盤也清新雅緻讓人看着很是舒心,尤其是那道白菜片炒冬筍,嫩綠陪着玉白,顔色鮮亮欲滴,瞧着讓人味蕾大開。
“這個蟹殼黃燒餅和蟹黃包子……就是單純的我想買來讓您嘗嘗,我想着你和我家閨女年齡相差不大……她很喜歡吃這兩樣東西,我就給您買了一份。”劉管事仿佛是第一次做這種巴結人的事,臉色有些不自在的卑微。
孟婳了然的笑笑:“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隻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歡,謝謝劉管事買吃的還想着我,往後有機會我一定見見令千金,瞧瞧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嘴饞。”
“我家那潑猴哪能比得上孟小姐。”劉管事心裡松了一口氣,本來還拘謹緊張的情緒立馬緩和了許多,也自在的拿起了筷子。
兩個人有一言沒一語的邊吃邊聊着。
等林小環帶着一群人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傍晚。
“你……”孟婳看到她後面跟着許多衣服破舊卻精神很是昂揚的男男女女,簡直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才一個中午,怎麼林小環回來像是帶了一群難民過來打家劫舍一樣?
“孟小姐,這些都是咱們前幾天在慈心醫院碰見的那些人,還有許多是城隍廟那邊擡轎上山的苦工,你說每個月八塊大洋,這些人一聽立馬就迫切跟着我們回來了,還說今天晚上就能上工,隻求你能給他們一碗飯吃。”林小環臉上洋溢着笑容,雖然神色略有疲憊,但是卻打心眼裡的高興。
“好,本來我還想着再等幾日才能正常運轉,既然人來了,那我們也不能幹等着。”孟婳看到那些人的眼睛裡充滿了希望,她本來有些退縮和擔憂的心,慢慢被這些希望擠壓的無影無蹤。
既然這些人都不怕,那她怕什麼?
“劉管事,麻煩你先安排幾個人去買些晚飯了。”孟婳已經提前把銀行裡的錢全部取了出來。她拿出十塊大洋交給劉管事。
不管這些人能留住多少,至少讓他們先在這裡吃飽飯。
“東家……”劉管事知道孟婳實質上沒有多少錢,這十塊大洋能買上很豐盛的飯菜了,就是花銷太大了。
“今天第一天開張,就當是我聊表心意,請大夥一塊慶祝慶祝了。”孟婳無所謂的笑笑,她看着面前這些目光充滿希冀和渴望的工人,心頭滾燙,也不想辜負他們今天的選擇。
劉管事也為大夥感到高興,聲音響亮的“唉”的一聲,趕緊找幾個人出去買飯了。
“大家排好隊,登記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地址,有上過學的記得明天把結業證拿過來,沒上過學的明天把戶籍證明拿過來,咱們廠主要看重能力,大夥不必擔心。”林小環高聲道,然後安排人找了一個空白的冊子,又讓人搬來幾張桌子,坐在後面登記新來的員工。
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下來了,天邊火紅的落日餘晖渲染出一種暖色的暮調,灑在了空曠的藥廠,藥廠周圍的路燈慢慢亮了起來,燈火通明下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林小環好不容易把所有來藥廠的人統計完,忍不住伸了伸懶腰扭扭脖子:“孟小姐,你可得給我加工資啊,我今天跑了一整天,腳都累斷了,又坐在這裡這麼久。”
“你還需要加什麼工資?林總經理?”孟婳忍不住斜過眼角笑着調侃她。
“我是總經理?!”林小環高興極了,立馬“噔噔噔”的跑過來湊到她面前,仿佛是不敢相信:“那總經理有多少工資呀?”
林小環心裡簡直喜悅的想要跳起來,不過她轉念想到孟婳手裡沒有多少錢,頓時又歇菜了。
“孟小姐,我……我的工資還是算了吧。”反正她跟着孟婳有吃有喝。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孟婳狡黠一笑。
次日,滄城街頭許多報童傾巢而出,紛紛叫賣着手裡的報紙:“号外!号外!滄城永華藥廠二次開張!工資一個月八塊大洋!男女不限!過時不候!”
街頭有人聽到報童的話,立馬走過去買一張報紙仔細端詳。
“這永華藥廠不是倒閉了嗎?怎麼又收人了?”
“一個月八塊大洋?騙人的吧?銀行的職員也才十塊大洋,一個藥廠的工人工資這麼高?我可不敢去。”
另一個瞧着很是保守的戴帽中年男人湊到别人腦袋邊蹭報紙看,待看到那條啟事,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搖搖頭。
“永華藥廠又不遠,去看看也沒什麼損失,萬一是真的,我就讓我家高中剛畢業的女兒也過去試試,她可是文化人,指不定工資比這更高!”燙着卷發的胖女人瞧見了這條啟事,心裡雖然也有點懷疑,不過她是個敢想敢做的人,十分願意去賭一把。
“你們女人呀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他們說一個月八塊大洋就八塊啊?真以為這是天上掉餡餅?萬一進去了是那種包身工,到時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那個戴帽子的中年男人還準備繼續觀摩有多少人願意去,到時候萬一是真的他混進去也不遲,聽到胖女人的話,他仿佛是找到了發洩的契機,忍不住就想貶低兩句,證明他的睿智和遠見。
“我呸!永華藥廠在咱們這多少年的老企業了,我樂意去就去,你管的着嗎?!再說了,我頭發長我樂意!我見識再短也比你那五尺的身高長,我又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你擱這兒管我?”胖女人說話不客氣,動手也不客氣,冷眼瞪了那中年男人,擡起肥厚的大手一把将他推開了。
中年男人一屁股跌到在地上,尾骨剛好磕在身後的黃包車扶手上,差點把路過的黃包車車夫吓一跳。
大夥看到這一出熱鬧,哄堂大笑。
那男人見大家都不站自己這邊,捂着屁股灰溜溜的跑了。
男人跑到河邊一棟破舊的小房子裡,氣的脫下鞋子抓起家裡的孩子就開始打。
房子裡頓時響起孩子哇哇的哭泣聲,連同着鄰居院子裡的狗吠,一片熱鬧。
“你又碰到什麼事了?拿孩子撒什麼氣?等你妹子回來了,要是看到丫丫身上有傷,指不定和你鬧。”從外面端着木盆收衣裳回來的中年婦女冷眼旁觀者朱貴昌揍人,忍不住提醒道。
這個時候可别和他妹子鬧掰了,不然到時候大家一塊玩完。
“就說她自己摔的,就算真發現是我打的,我還能怕她?”朱貴昌發洩完心裡的怒火,又看了一眼角落裡有些瑟瑟發抖的自家孫女,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小丫頭片子,整日裡吃我的喝我的,我和你奶回來你沒看見?!還不趕緊去燒水做飯!”
那幹瘦的小丫頭同情的看了一眼地上哭的鼻涕眼淚混在一起的丫丫,吓得趕緊連爬帶滾的跑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