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天命,吾等夙夜勤勉,輔佐帝尊治世。紫微天命一生坦途,功勳卓絕,左輔右弼,名垂青史,九霄無極而不違其名,歲月幽渺而不損其功……本該如是。然不知臣等何罪之有,降此天罰!
東宮空懸久矣,百姓何辜?
……
國師看着鼎中灰燼,眼中晦暗難明,對遲遲不願現身的命子幾乎産生了怨恨的情緒。
您究竟還有什麼不甘?!
而另一邊,永甯宮窄小偏狹的隔間,啞兒在強烈的心悸中醒來,從前日起滴水未進的胃袋空空如也,反酸抽搐,幹嘔了一陣,好一會兒才喘着氣緩過神來。他歪過頭,透過窗棂看到了天邊的月亮,白色的月亮讓他想起了香甜的乳糕,那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也像那枚兔子玉佩,月亮上面或許真的有兔子也說不定。
那個人……現在醒了嗎?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恍惚傳來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他睜開眼,看見了高姑姑自上而下的審視,“可知錯了?”
啞兒要說話,嗓子卻幹得發不出聲音,被粗使婆子夾着手臂架起來,帶到了容昭儀跟前。
“娘娘,再罰下去,怕是要熬不住了。”高姑姑附在容昭儀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這孩子向來桀骜古怪,她還從沒見過他這麼可憐的模樣。啞兒雖比公主強壯倔強些,但到底還小,命再硬也不是這麼個折磨法子。她不知道這對親母子之間發生了什麼,容昭儀終于願意将他帶出去,可關系瞧着卻是比先前更緊張了。
容昭儀倒是真的恨不得這孩子去死。
高姑姑給啞兒喂了半碗熱湯,啞兒乖乖地喝下,容昭儀在旁譏諷道:“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啞兒咽下嘴裡的食物,用還未來得及換下的精緻衣袖抹了把嘴,“母親若敢動手,早就動手了。”換成之前,他大概會說毒死就毒死了。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竟也開始眷戀這人世。
當了十年的幽魂,他不想就這麼孑然離開。
“……你和五皇子說了什麼?那日晚膳又去了哪裡?給我如實道來。”容昭儀一時大意,叫他鑽了空子溜出去,懊悔不疊,可啞兒什麼都不肯說,思及此,耐着性子緩和了語氣,循循善誘道:“你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在這深宮中,難道還不能團結一心嗎?”
啞兒扯開衣袖,擡起手臂露出新增的傷口,示意她自己瞧。
“我做了什麼,與你沒有關系。”他既摘了面具,就沒有再戴上的意思。況且他也沒做什麼,隻不過是找到裴節,将在瑤華宮附近看過春草行蹤詭異的事情告訴了他而已。
春草幾次三番和晚玉、星兒等宮女躲在暗處說話,十分警惕,他沒法子走太近,隻能遠遠望着,記在心底,确認了不是巧合——春草成了宸妃安插在甘泉宮的暗釘。他本想尋個機會告訴六皇子,不巧這次正能用上。借着七公主的身份随便糊弄裴節并不算難,裴節關心則亂,一聽到跟六皇子有關便信了。所以即便他被關起來,九公主的安神茶裡還是不幹淨。
因為幾日前,禦花園中鳥聲嘈雜,擾了公主賞花,宮女們便被趕去驅鳥,于是短短半盞茶的功夫,九公主便受驚落水,接連幾日難以安眠,所以自然需要安神茶助眠。
啞兒擡起眼,看着坐在軟榻上、眼神陰冷的女人,看着看着,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她懦弱膽小的本性,再怎麼掩埋躲藏,也早已暴露無遺了。她越是折磨他,就越顯得可笑,因為她壓根兒不敢背負殺人的罪孽。
而且她确實對他一無所知。
她不敢做的事情,他卻從來沒怕過——若不是九公主落水後的掙紮聲驚動了不遠處的宮女,本可以直接溺死她的——因為一切本該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是他從裴節口中得知,六皇子落水險些喪命的事情,根本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