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現在吧。
銀色機子坦白了自己的過去。
威震天曾是賽博坦黃金年代裡備受壓迫的底層礦工,他不願意一輩子在暗無天日的礦井裡憑借微薄的工資度日,于是他萬年如一日地抽出難得的空餘時間,自學了那些隻有高貴的學者才會花時間去鑽研的文學。他寫了一些詩,寫了一些抨擊時事的文章,期待着能引起掌權者的注意——他的确讓人注意到了,可那些身居高位的機子非但沒有改正錯誤,而且還把他發配到更偏遠的礦井,後來又試圖讓腦單元外科醫生‘糾正他錯誤的思想’、改變他的人格,甚至還派了殺手想要把他幹掉。
他們每次都沒有完全成功,卻實打實地傷害到了威震天。那些刻骨銘心的絕望改變了他,他放棄了和平主義的天真思想,開始崇尚暴力。後來他創建了霸天虎,掀起了持續四百萬年的戰争,讓無數賽博坦人和其他文明化為烏有。他開始沉溺于力量帶來的權力和征服感中,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理想。
四百萬年後,他幡然醒悟,可當他回望這四百萬年來的一切時,他隻看到了無數死去的文明。鐵判的花海彰顯着他的累累罪行,他耗盡了所有勇氣才決定用餘生去贖罪,而不是當場自裁。
然後他來到了功能主義宇宙。他把在這兒進行的鬥争看作是贖罪的一部分,他願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來拯救這顆星球上的人民,可無論如何,他再也不會成為過去那個崇尚力量的暴君了。
他不能動用武力。過去的暴君是一個潘多拉魔盒,隻要打開了就難以再關上。
“最後……我來到了這裡。你想象不到我有多驚喜,新星,這兒的礦工擁有和其他人同等的權利,所有人都可以自行決定自己的未來,而不是任憑那些權貴随意安排。我想起了最初的時候……在我生命裡一開始的那幾千年,我隻是想要多看看地上的太陽,想讓大家都像街上那些塗裝嶄新的機子一樣能有空享受享受生活而已。”威震天說,“我感到了久違的平靜,在這裡,我不會因為一個霸天虎标志或者一次暴力行動而變回曾經的那個暴君。在這樣的賽博坦,他已經沒有半點兒存在的必要了。”
耀天威沒有對此做出評價,隻是默默放松了翅膀。
威震天伸出手,輕易就抓住了它。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上的力氣,沿着那些會讓一個機子感到放松的零件接縫處細細撫摸。耀天威很快就置換出一口氣,放松機體,虛虛倚靠在了威震天的胸甲上。
“……你以前一定沒給機體裝過翅膀,”突然,耀天威沒頭沒尾地說,“或者,你有翅膀的時候一定沒好好放松過。”
威震天:?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沒等威震天反應過來,耀天威就屈起膝蓋,用膝關節撞上了威震天的腿彎。沒設防的銀色機子被放倒在地,白色領袖趁機跨坐上來,翅膀向兩側舒展開,遮蔽了室内的光源。
威震天躺在地上冷靜分析。
“我猜,”他說,“那些所謂能讓你放松的部位其實還有其他效果?”
“答對了,”耀天威懶洋洋地撐起機體,然後放任自己落下來,他的對接面闆不輕不重地撞在威震天的小腹上,撞擊聲有些沉悶,金屬外殼之下的空間似乎摻了些液體,“你猜我打算幹什麼呢?”
“……你還在磨合期,”威震天試圖勸說,“你應該等到明天的。”
耀天威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
“剛好能拿到足夠讓鎮天樞殺了你的把柄,而且這一切可是你挑起來的,”年輕的領袖說,聲音有些沙啞,“反正我不虧。”
威震天:“……”
……彳亍。
在做好被鎮天樞打死的準備以後,威震天拆了耀天威。
可憐的老父親鎮天樞對此一無所知。
油罐車待在巨無霸格蘭裡,一邊補習這三千年裡各項事務的細節,一邊等着威震天上門。
八點整,威震天跟耀天威結伴來了。
鎮天樞對此有些吃驚。
他以為威震天會支開耀天威的。
看來鐵桶頭還挺信任耀天威嘛,這倒是比鎮天樞想象中要可靠一些。
很快,鎮天樞察覺到了異常。
耀天威行走的步伐好像不太穩定,兩隻腳接觸地面的時間長短不一,作為一個戰士,這可不常見。
“……受傷了?”鎮天樞問。
“摔了一跤,”耀天威回答,“沒什麼。”
鎮天樞仔細觀察,發現耀天威的機體表面确實有補過漆的痕迹,大概是摔倒磕了漆以後重新補上的。這可以理解,畢竟孩子在外邊待了太久,回來時難免會延續幼生體時期的動作習慣,不小心磕了碰了也不奇怪。
反觀威震天,他對這次見面倒是非常重視——他全身都做了快速上漆和抛光打蠟,想必是為了彌補先前在角鬥場上的表現不足。
鎮天樞稍顯滿意地點了點頭,難得對拱了自家小白菜的鐵桶頭表現出幾分欣賞。
威震天欲言又止,最終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