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思修的床還沒到,蕭楓之的藥就到了,要不是萬思修這些年認真修習了醫術藥理,知道有些東西藥性相沖不能放在一起,否則以蕭楓之的脈象他是恨不得把所有補血的東西都放一起給他弄成一碗。
可以說,這兩個人在處理對方的問題上,都是把一句“關心則亂”演繹地淋漓盡緻。
蕭楓之早就被萬思修強制按到床上去了,無論他怎麼說自己沒什麼不舒服也沒有一點用處。萬思修堅持他那是身體長期失血,除了每天打坐修煉外必須卧床休息。蕭楓之本來實在是不想因為這麼點傷大驚小怪的,但是看見萬思修端着碗藥坐到他床邊準備開始喂他藥時,馬上就躺得乖乖的,一副快要不能自理的樣子。
萬思修不是看不懂蕭楓之的這點小心思,隻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直以為蕭楓之是隻雛鳥需要人照顧的話,最終他自己毒酒一杯收場;以為他羽毛豐滿已經可以自己決定朝哪裡飛翔的話,蕭楓之又是用血養草又是造軍火賣給兩國的。萬思修不是不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但是他不知道中庸之道在哪裡,而這本該是萬家人刻在身體本能裡的東西。
好像隻要面對的是蕭楓之,萬思修就什麼都做不對了。哪裡對他來說都不是和蕭楓之不遠不近的距離。
“萬師,你生氣了?”
開心地喝了幾口苦藥的蕭楓之一擡頭對上的卻是萬思修一雙哀愁的眼神,剛剛在對方激動時都還能保持沉默的蕭楓之卻在一瞬間害怕了。
“我?”
萬思修苦笑一聲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隻是又舀了一勺湯藥送到蕭楓之嘴邊,這一次蕭楓之隻嘗得到藥裡的苦了。
“那株草我是要拿來救人命的,至于軍火,我給兩國的是很克制的那種武器,雖然打起來場面浩大,卻不會損耗太多的人命,我這麼做主要還是為了消耗他們兩國的國庫,以及——我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萬思修用發火和講道理都沒有辦到的事情,卻用一個憂愁眼神加一個不願多說的表情做到了。蕭楓之被迫對着萬思修交了些底,但也隻限于他能說的那一些。
“那株草我們姑且不論,也許真的是我錯怪你了。可是你需要錢為什麼不跟我說?你是看不起萬家還是不相信我?”
蕭楓之交了一部分底,萬思修卻看起來更受傷了。他一直告訴蕭楓之,有任何麻煩都可以來和他講,可是他守着天下最大的财神爺,缺錢時卻甯願賣軍火也不願開口來和他講。
唯有錢這件事,是萬家自信到可以對着天底下任何人許諾的東西。這三百年裡,就連東西兩國有過的幾次财政危機,也是在他們的皇帝找到萬家那代家主之後,萬家幫着解決的。當然,萬家不會做虧本買賣,那些皇帝的出手也不會小氣。長期來看,萬家都因為那幾次出手救國賺了更多的錢。所以無論蕭楓之需要多少錢,隻要萬思修願意都能替他解決,總不見得他一個人需要的錢會比一國的窟窿更大吧。
“你連要用錢的事都不肯來找我的話,又為什麼要這麼堅持讓我來做你的老師?我什麼都教不了你,連你賣軍火的事都是别人來問萬家了我才知道。你既然哪裡都不需要我的話,不如直接告訴我是誰教你賣軍火的,讓我死個明白,然後你就離開萬家去找他吧!”
萬思修把藥碗重重地放到一邊,他的那段話配合着瓷器碰撞木頭的哐啷聲響,讓蕭楓之整個人一抖。
“不是,萬師你聽我說——”
果然錯誤的行為成就的正确結果隻能持續一時,萬思修的床都還沒搬進來,他們就要從同吃同住變成蕭楓之被提前趕出萬家了。意識到再不做點什麼就死定了的蕭楓之哪裡還敢繼續躺在床上,他立馬翻身下去,甚至在自己房間裡動用了輕功,趕忙着從書架上拿了一卷圖紙下來。
“我要錢是想造這個。”
蕭楓之忙不疊地打開整張圖紙,但是床前不太适合展開這種長卷,靠着蕭楓之勉強拉開的那一點,萬思修隻看見這是一副城市的設計圖。于是萬思修自然地接過那張圖紙走到蕭楓之的書桌前,蕭楓之則是又像小時候緊張時那樣,單手緊緊地握住一點萬思修的衣袖落後半步在他身後跟着。
到了桌前的萬思修回過頭看了蕭楓之一眼,又看了看他握住自己袖子的手,無聲地示意他快放開,而萬思修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這一眼居然把蕭楓之看哭了。
“萬師,求求你……我能說的我都說了……求求你……”
蕭楓之不知道怎麼切斷一件事的前因後果,隻解釋其中的那一部分,過度慌亂之下連淚腺也要來湊個熱鬧。隻記得不能放手、不能被趕走的蕭楓之,幹脆握住那點袖子的布料後淚流滿面了。
萬思修深深地歎了口氣,明明這整件事好像從他進屋開始就是蕭楓之做得不對,為什麼現在他卻能哭得這麼委屈。
“你先放手,我剛剛那話是氣極了才說的,你能在萬家留到十六歲,這是萬家的規矩也是萬家對于各方的承諾,我不會違背的。”